帕奥餍足倦怠地从帐子里走出来,一边喝着酒一边系着长袍,打开门站在阳台上俯瞰着整座蛇峡小镇——黑压压的,唯有山下的矿场与冶炼场灯火通明。细小狭窄的巷子里,守卫们秩序井然地巡逻着。远处的峡湾雾气弥漫,一条细长的小路像一根丝线连接着黑雾下的港口将断未断。
又到时候了。
帕奥不耐烦地皱皱眉。多年来,他在这片国土上行事,从未有过霍尔格那般挫败。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所有人都畏惧害怕他,可他却因为那样一双眼睛,被一个小姑娘吓破了胆。
耻辱。简直就是耻辱。看来,他还要再去一趟霍尔格。
心头的烦躁掩盖了刚满足的欲、望,他回头看向那些还睡在床上的美人们,不耐地啧了一声——不管是人还是酒,总要是新的才有趣啊。
他的命令是蛇峡镇的神谕,想要新的美人就要连夜找,想要新的食物就要连夜送。
菲德驱赶着驴车,用一根布条将驴嘴缠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在蛇峡镇的小巷子里。他手中不停地搓着一颗珊瑚珠,着了魔一般念念有词:“萝卜、面粉、熏肉、小麦、海藻、章鱼、鸡蛋、火柴、石头……”
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熏肉、小麦、海藻、珊瑚、珍珠、花裙……”
薇薇安和拜蒙缩在箩筐里,不由得讨论:“他怎么换来换去的?东西不会买错吗?”薇薇安还想说几句,被拜蒙捂住了嘴巴:“嘘,他停下了。”
闷闷的声音传进箩筐里,只听菲德讨好着说话:“各位尊敬的军官,我是为城堡买食物的菲德,我家住在鱼……”
“好了好了闭嘴!你这个疯子菲德。”
“您看看,您看看这些东西。”他的手突然在薇薇安和拜蒙的头顶翻来翻去。薇薇安连忙往下挪了挪,以免他碰到自己的头发。
“您看看这是萝卜,这是面粉、熏肉……”
“好了好了,谁要看你这些东西,快拿走!”那守卫很是掀起菲德,“真是想不明白城堡为什么要你去买东西!你一定拿了不少的钱吧!”
“没有钱没有钱,我有萝卜、面粉、熏肉、小麦……”
“好了!”守卫吼道,“你有没有钱不是你说了算的,是我们说了算的!转过去,搜身!”
“我没有钱,没有钱……”菲德还在为自己辩解,“我只有……”
“你没有钱!?”那守卫似乎搜到了什么东西,“那这是什么!这珊瑚珠子值很多钱吧?你是不是把城堡给你的钱都用来买这个了?”
“啊——”菲德突然大叫起来,“这不是给城堡的,这是我的!这是我的!还给我!”
守卫一巴掌打在菲德的脸上:“还给你?为什么要还给你?你接了这么好的差事,不就应该给我们分一点吗?何况你女儿马上就要入选蛇姬侍奉巫师大人,以后你想要的东西你女儿都能从巫师大人那里替你拿到了。”
菲德终究还是没有把他的珊瑚珠子拿回来,他痛苦着,却压抑着,因为这是一座寂静的小镇。夜晚是巫师休息的时候,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去打扰巫师大人,即便巫师的城堡远在高山之上,而他的小破屋子在小镇最偏远肮脏的角落。
驴车终于在一个转完后停下,菲德跳下车,抽噎着将车上的食物搬进房子,一边哭一边搬一边念叨:“珊瑚……莉拉……珊瑚……莉拉……莉拉要的珊瑚被抢了……”
拜蒙拉着薇薇安从箩筐里跳出来躲进一旁的草垛。薇薇安气得嘴巴都歪了:“他们竟然抢一个老人的东西!那个东西还是老人要送给自己女儿的!他们根本不能被叫做人类,他们就是魔鬼!”
拜蒙挑了挑眉,薇薇安连忙安慰:“你比他们好多了!”
拜蒙欣然接受:“这个小镇很奇怪,根本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
“像监狱。”薇薇安说道,“又或者是地狱。”
“他们说自从那个魔鬼毁坏了卡图后,国王就将自己的城堡搬到了蛇峪岛,但这看起来似乎不是个岛。”
“这里应当是帕奥居住的地方。刚才他们的对话中只有巫师没有国王,或许帕奥才是这里真正的统治者。毕竟国王只是个人类,但是帕奥是真的会巫术的巫师啊。”说着薇薇安拉了拉拜蒙的衣袖,“我们今晚怎么办?在这里借宿一晚吗?”
拜蒙深吸一口气,离薇薇安远了几寸。
“你干什么?”薇薇安奇怪,质问道,“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我不知道。”拜蒙又喘了口气,“我一进来这里就觉得很不对劲,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一直在冲击着我。这座小镇里也弥漫着很不同寻常的气息和力量,让我感觉……”
薇薇安见拜蒙欲言难止,好奇极了:“感觉什么?很不详?很难受?”
“很……”黑夜中,拜蒙盯着薇薇安白净的脸庞,喉结滚动,“很冲动。”
拜蒙确实变了。
薇薇安看着他碧蓝眼睛里的瞳孔缓缓变成一条竖线,犄角从头发里钻出来,獠牙变尖,像野兽般盯着自己。薇薇安感受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蹭着自己小腿,低头一看,竟是拜蒙细长弯曲的尾巴。尾巴上细小的鳞片像一把把小钩子,紧贴着她的裤腿蹭来蹭去,将脚踝一再绞紧。
“拜蒙你——”薇薇安话没有说完,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进怀里,拜蒙强有力的双臂箍着她,鼻子凑到颈边深深嗅闻。他将她的头巾拱散,长发瀑布一般垂落在拜蒙的犄角上,他像饥渴良久的旅人忘情地享受着发香带给他的愉悦。尖锐的牙齿如同小猫爪子般在薇薇安的脖子肩膀处来回游移,想要扎下去,却又不忍心真的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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