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的日头暖得正好,不燥不烈,斜斜淌过青石板路的沟壑纹路,将经年累月磨得发亮的石板浸得愈发温润。
墙角的青苔吸足了暖意与潮气,绿得发亮,绒绒地铺在砖石缝隙里,连空气里都飘着些微晒热的草木香——是老槐树的淡苦气息混着墙根下野草的清甜,慢悠悠地在巷子里打转。
五岁的陈小宝穿着一身簇新的细布小褂,月白色的料子透着柔光,领口绣着只巴掌大的精致小老虎,黄黑相间的纹路针脚细密,虎眼睛用红丝线点睛,瞧着活灵活现。
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额前留着一小撮软乎乎的刘海,后脑勺用一根红绳扎着两个圆滚滚的小揪,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两只蹦跳的小绒球。
他站在老槐树浓密的阴凉里,小手攥着娘亲刚给买的琉璃球,那球儿通透澄澈,阳光照进去能折射出七彩的光斑。
小宝把琉璃球在掌心翻来覆去地把玩,百无聊赖地踮着脚尖望巷口——娘亲方才说去街口买他最惦记的冰糖葫芦,那红彤彤、裹着晶莹糖壳的小果子,一想起来就让他口水直流。临走时娘亲揉了揉他的头顶,掌心的温度暖融融的:“乖,小宝在这儿等着,娘亲去去就回,不许乱跑。”
陈家在这条巷子里算得上殷实人家,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小宝的爹陈礼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做管事,手脚麻利、为人精明,深得掌柜信任,收入自然丰厚。
奶奶李兰娟更是个能干的,自己开了家绸缎店铺,至今快两年了,店里的料子花色新颖、质地优良,附近的太太小姐们都爱来这儿裁衣做裙,生意红火得很。
店铺里请了两个手艺精湛的绣娘,专帮顾客绣制衣裳、手帕、荷包上的纹样,还有李兰娟的亲侄子帮忙看店记账,倒也省心。
小宝的娘玉娘性子温婉,持家有方,家里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缺吃穿。她平日里不用操劳生计,便专心带着小宝,时不时去绸缎铺帮婆婆搭把手,日子过得安稳又和睦。
小宝自小在蜜罐里长大,糕点、荤腥从没断过,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小肚子隐隐咕咕叫起来。尤其是那股突如其来的浓郁肉香飘过来时,肚子里的馋虫更是被勾得翻江倒海。
那香味醇厚绵长,带着卤汁特有的咸鲜,还混着一丝八角、桂皮的辛香,勾得小宝的小鼻子下意识地抽了抽,黑葡萄似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般,顺着香味猛地转头望去——墙根的阴影里,竟孤零零摆着个油光锃亮的大鸡腿!那鸡腿个头饱满,表皮泛着诱人的琥珀色光泽,上面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是刚卤好不久,看着就软糯多汁。
小宝的喉头狠狠动了动,口水差点顺着嘴角流下来,馋虫瞬间在肚子里翻涌起来。他不是没吃过鸡腿,家里的鸡腿炖得合适、卤得香浓,可这突然出现在墙角的“野食”,莫名勾起了他骨子里的好奇心。孩子的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只觉得这鸡腿看着新奇,又香得让人挪不开眼,压根没多想它的来源。
他偷偷瞄了眼巷口,娘亲的身影还没出现,巷弄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墙缝的呜呜声。
这会儿正是晌午,街坊邻里都在家歇晌,连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只有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娘说过,不能乱吃别人的东西……”小宝抿了抿粉嫩的嘴唇,小手试探着伸出去,离鸡腿还有寸许距离时,又猛地缩了回来,小脸上满是纠结。可那肉香像有魔力似的,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挠得他心尖发痒,连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他又看了看那鸡腿,心里琢磨着:“就尝一小口,就一小口,娘肯定不会发现的。”他平日里被爹娘、奶奶宠着护着,性子难免有些娇憨任性,越是被叮嘱“不许做”的事,反而越想试试,那点小小的叛逆心在肉香的诱惑下,愈发强烈起来。
终于,他咬了咬下唇,像是做了天大的决定,小手攥了攥拳头,猫着腰,踮着脚尖,飞快地跑到墙角。小手一把抓起鸡腿,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卤汁的余温,肉香愈发浓郁,直冲鼻腔。
他顾不上多想,飞快地把鸡腿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油脂在舌尖化开,咸香中带着一丝独特的卤味,比家里的味道更具冲击力,鲜得他眯起了眼睛。
小宝吃得眉开眼笑,小腮帮子鼓鼓的,像塞了两颗小团子,两口就咬掉了小半边,连骨头都想嚼碎咽下去,只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吃的美味。
可还没等他把这口肉咽下去,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猛地袭来,从小肚子蔓延开来,疼得他身子一弓。紧接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涌了上来,小宝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眼前的青石板路、墙角的杂草、远处的老槐树都在飞速旋转,耳边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
他想喊“娘”,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跟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手里的大半个鸡腿滚落在一旁,沾了些尘土和草屑,而他的嘴角渐渐冒出了细密的白色泡沫,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原本红扑扑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呼吸变得微弱起来。
“小宝!小宝——”巷口传来玉娘焦急的呼喊声,她手里攥着两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那糖葫芦裹着厚厚的糖壳,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还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小宝最爱吃的桂花糕,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她看中午日头越来越大,怕晒着小宝娇嫩的皮肤,才让他在老槐树下等着。本来买了糖葫芦就打算立刻回来,没想到碰到隔壁张婶,硬是塞给她一包刚蒸好的桂花糕,让她带给小宝吃,耽误了片刻。
一回到巷口,没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玉娘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顺着巷弄往里跑,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远远就望见儿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魂瞬间被吓飞了!
“小宝!”她尖叫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恐,手里的东西“啪”地掉在地上,冰糖葫芦滚得满地都是,红彤彤的果子散了一地,油纸包散开,软糯的桂花糕撒了一地,沾了尘土。玉娘疯了似的冲过去,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膝盖瞬间红了一片,可她连揉都顾不上揉,一把将小宝软软的身子搂进怀里。
当她看清小宝嘴角的白沫,又瞥见地上那半个沾了土的鸡腿时,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墙根,分明是每家每户为了抓老鼠,专门放置毒饵的地方!前几日巷子里闹鼠患,各家都在墙角撒了耗子药,她还特意叮嘱过小宝,不许往那儿去,不许捡地上的东西吃,怎么就忘了?怎么就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泪水瞬间模糊了玉娘的双眼,顺着她妆容精致的脸颊滚落,滴在小宝毫无血色的小脸上,冰凉刺骨。
“小宝!我的小宝儿啊!你醒醒!你别吓娘啊!”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腔,心里又慌又悔,像被无数根针扎着,“都怪我!都怪我不好!要是我不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要是我早点回来,小宝就不会出事了!”
玉娘平日里最是注重仪态,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衣裳穿得整整齐齐,此刻却顾不上头发散乱、荆钗歪斜,只是死死抱着小宝,跌跌撞撞地往医馆跑。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她几次脚下打滑险些摔倒,怀里的孩子轻得像片羽毛,却又重得压垮了她的心神。凄厉的哭声混着绝望的喊声,在寂静的巷弄里久久回荡,撕心裂肺。
“玉娘!等等我!小宝怎么了?”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五十来岁的李兰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她穿着一身体面的暗纹锦缎衣裳,领口袖口绣着淡雅的兰花纹样,头发梳得油亮,用一根赤金簪子固定着,刚从自家的绸缎铺里出来。店里的生意刚忙完,她想着孙子爱吃卤鸭子,特意提前回来,准备回家给小宝做他最爱的卤鸭子,没想到刚走到巷口,就看见儿媳妇抱着小宝疯跑,神色慌张得吓人。
李兰娟心里一紧,心脏“砰砰”狂跳,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玉娘的胳膊。当她的目光落在小宝紧闭的双眼、毫无反应的小身子,以及嘴角那触目惊心的白沫上时,心猛地一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保养得宜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娘!孩子……孩子误吃了抓老鼠的毒饵!”玉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喘不上气,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我没看好他!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在这儿等的!我对不起他!”
李兰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脸色惨白如纸,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她伸手帮着玉娘托住小宝的后背,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怕,几乎要破音:“快!去医馆!咱们快去医馆!”
她一边跟着玉娘往医馆跑,一边不停念叨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自我安慰:“我的乖孙孙,你可不能有事啊!你是我们陈家唯一的根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陈家列祖列宗交代啊!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让我的小宝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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