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更让他生气的,应该是现在没有一个让他明白生气的理由。
冰冷的,非人的,肉眼可见的机械造物,即使站在这里也引不起太多人的特别敌意,即使努力拥有了自己的躯体,然而本质也还是人造的高级工具,和那边操作台上的无数按钮没有任何区别。
同样的看不懂,同样的放在那里就好,完全无需理会。
他忽然就好难开口,好难评价,这和最初的那段路程的风景又是截然不同的,被指挥官一意孤行救上来的普通人比这里的人多得多,可再如何与她亲近,双方也都还是泾渭分明的状态。她依旧是孤零零地单独缩在一处,可以倾诉的,可以信赖的对象有且只有一个;
而在这里不一样,无数次的战场叠加出无需言语交流的极高默契,他们放弃了一部分的自我,以及雄性生物天然对领地的占有欲,强制要求彼此融合成更加亲密无间的战友,于是比任何人都有理由将指挥官作为团队的核心嵌在最柔软的内里。
哪怕是自己,这与她天然捆绑,立场更加统一的特殊造物,现在随意找一个理由去张开口,伸出手,最先触碰的一定是这些所谓的可靠战友递出的探究目光。
……这是不对的。
但为什么不对、哪里不对、凭什么不对——?
不知道。
仿佛有什么从根源处就是不应发生的,数据构成的虚拟生命此时只能勉强分辨澎湃苦闷的嫉妒与无从诉说的委屈,但这样的发展为何是错误的?
为什么又偏偏是他会觉得,这是错误的?
机械的造物寥寥几样优势便是可以控制自己情绪的流露,电子音的语气一切如常,不曾赋予五官的面容也不会表现出更多的破绽与细节,但他的一部分存在于我的意识之中,那饱胀酸涩的情绪被无名的妒火反复烧灼,变得愈发黏腻又浓稠。
……
会议至中途,我抬眼,瞥见桌子另一侧的列文投来的目光。
要帮忙吗?他这样沉默着询问,军人的谨慎让他更习惯信赖自己的判定和自己的同伴,我收回目光,安静着没有回话,列文的视线便自然转向了坐在我旁边的埃迪,平静开口:“行了,别玩指挥官的头发了。”
狙击手动作一顿,在接到我的目光后才收回手,懒洋洋地继续托着下巴。
“刚刚的安排不是都听到了?”列文瞧着有点头疼的叹了口气,又接着吩咐,“正巧这两天是金斯利负责,你——别在这偷懒了小子,也该轮到你和我出去了。”
埃迪闻言挠挠脑袋,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即使队长的话题转开的有些生硬,他的身子还是很老实地站起来,一同走了出去。
……
指挥室的自动舱门一开一合,这里就只剩下了我和身边的人偶。
房间内弥漫开一种死寂般的僵滞,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叹息——随即我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那是我发出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比我徘徊犹豫的感性更早做出决定,促使着我将绷紧的脊背贴上椅子,任由那种无奈的酸涩感入侵我的神经。
丰壤赋予的理性在此时展现出了一种傲慢的冷静,我能清晰察觉到被感性驱使的丰沛情感,期间夹杂着些许久违的苦涩怜惜。于是我也真的再次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人偶伸出了手。
“你在生气。”我说。
“不敢,”身边的人影轻描淡写的否认道,“不过是区区机械造物,怕是没有这样宽容的资格。”
“好啦,你看列文他们都已经不在这儿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还在绷紧些什么呢?”我无奈道,“不过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因为他们和我越来越亲密?……那我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你知道任务,应该可以理解这是最合适的发展。”
“我知道。”系统平静回答,随即他停了下来,仿佛人类一般迟疑着思考,好久也给不出一个足够精准的回答,“……但您说的这一部分,说实话,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这份浓稠酸涩的嫉妒心勉强称得上情有可原,可如此浓烈真切的情感,又究竟从何而来?
系统的思路仍有些混沌的茫然,然而我坐在一旁,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楚。
他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有什么东西,更古老、更强大、更不可捉摸的存在,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混淆了许多东西。
数据构成的系统无法从记录里搜寻对应的破绽,因为那本身就是含糊的概念,像是他曾经对我讲述的那个故事,他本就拥有对应的记录,那样的叙述换做他自己也讲得来;
又像是之前有关我反复死亡读档时生出的争论,系统同样也涵盖在谈话对象的范围里,所以单靠他自己,察觉不出任何的问题所在。
包括此时此刻的对话也是,属于龙的痕迹借着偶尔的同频将自己藏匿在数据的更深处,龙的愤怒,龙的嫉妒,以及那跨越千年也不曾消磨半分的深沉本欲,与虚拟生命尚且懵懂稚嫩的新生情感混入一处,他来不及分辨,像一滴水落入洪流,只能随着那澎湃沸腾的情感行动。
他察觉不到龙的痕迹,因为那一切违和的根源同样来源于他自身情感的畸变。也许在未来某一天,他,或者他们,会选择彻底的完整同调,或是两个愈发庞大的怪物逐渐无法满足被迫使用同样的载体,于是分裂厮杀,直至只剩下最后的胜利者。
但这一切,与现在的我无关。
我伸出手,系统仍迷茫着,但也反射性地握住我的指尖,他很早之前就忽略了,这其实不是他会做出的反应,却在更深处情感的促使下,会下意识认为这是自己会做出的判断。
……若是任由这样的发展,说不定被龙的残影完整吞噬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我心想着,手下不是柔软的血肉之躯,但我还是用了些力气握住这只手,像更久之前他记忆中的那样,像我对金发的勇者曾经做过的那样。
我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我需要龙在这里。
我需要他的嫉妒、他的贪欲、他一切求而不得的执念最终酿成的病态偏执,我需要那个古老而强大的身影重新站在我的面前,只需要我稍微用些力气捏住他的手指,他就会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回应我的目光。
就这样安静的、长久的握着这只冰冷的手,露出一点点倦怠的神态,那原本沉默站立的身影便慢慢靠近,如记忆中那般,又一次地屈膝跪在我的面前。
“……你不要对我生气。”我垂下眼,轻声同他请求着。
“……”他安静着,空旷的房间好久才回荡出他沉重的叹息。
“我没有对你生气。”他无奈回答我。
“……我什么时候对你真的生过气呢,”他停顿一瞬,最终还是藏起了那个已经在历史中消失了太久的名字,语气如常地回答我:“指挥官,我只是觉得您没有当年那样信任我。”
我对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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