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依旧凛冽,但相较于断魂崖之巅那刮骨钢刀般的酷烈,已然温和了许多。
车轮碾过积雪覆盖的官道,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伴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构成了归途中单调而压抑的背景音。
车队规模不大,依旧是来时那支伪装的药材商队,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再无来时的轻松与期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凝重。风刀寨主冯啸天亲自派出了寨中最精锐的斥候护送他们离开北境,言语间充满了对洛云曦医术的敬畏与对未来合作的期盼。
洛云曦只是礼节性地应付着,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
车厢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的严寒。灵猫与飞隼一左一右,如两尊沉默的雕像,闭目养神,实则警惕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断魂崖上的那场血战,特别是最后那惊心动魄的真相,对他们这些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暗卫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莫老,这位在北境风雪中打了一辈子滚的老向导,更是显得心事重重。他时不时地透过车窗帘缝,望向外面单调的雪景,浑浊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与后怕。斗笠客的强大,以及其最后自尽的决绝,都超出了他一生的认知。
洛云曦则静静地靠在柔软的引枕上,双眸微闭,看似在休息,但她飞速运转的大脑,却掀起了一场比窗外风雪更加猛烈的风暴。
冰冷、锋利、决绝。
这是她对靖王轩辕绝一贯的印象。
那个男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永远目标明确,行事果决。从初遇时的冷漠试探,到锐风营的刮目相看,再到秋猎时的舍命相救,以及后来在清吏司成立过程中的暗中支持……一幕幕画面在洛云曦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她曾一度认为,在京城那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靖王是她最值得信赖、也是最强大的盟友。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敌人,有着相似的行事风格,甚至在无数次交锋与合作中,滋生出了一种超越普通盟友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暧昧。
然而,断魂崖上,冷锋那张熟悉的脸,以及他临死前那句“为主上尽忠”,如同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洛云曦的脸上,将她所有的信任与判断击得粉碎。
冷锋,靖王府亲卫统领,轩辕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要抢夺“离魂草”?又为何在身份暴露后,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
一个个问题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理智。
不行,不能被情绪左右。洛云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震惊、愤怒、甚至是那一丝难以言喻的背叛感中抽离出来。她是“魅影”,是顶尖的特工,越是复杂危急的局面,越需要绝对的冷静。
她开始在脑中构建思维导图,将靖王的行为动机进行逻辑拆解和可能性推演。
**第一种可能:靖王是敌人,且与“隐宗”有关。**
这是最坏,也是最直接的推论。
“玄冰蛊”是“隐宗”的杰作,他们需要“离魂草”作为解药或是某种关键引子。靖王派冷锋前来抢夺,目的不言而喻。这或许能解释为何他总能“恰巧”出现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刻——那并非巧合,而是全程的监视与掌控。他救她,或许只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或者说,她这枚棋子尚未到弃子的地步。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一切都将变得无比可怕。这意味着,她自重生以来,一直活在一个巨大骗局和监视网络之下。靖王府,这个她一度倚为靠山的地方,实际上是另一个深不见底的龙潭虎穴。
**但是,疑点也很多。**
如果靖王真是“隐宗”的人,以他的实力和势力,为何不直接在京城动手?或者在自己离开药王谷时就设下天罗地网?派一个冷锋前来,虽然实力强横,但面对自己和整个风刀寨,并非万无一失。这不符合靖王一贯的行事风格。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是敌人,他送给自己的那枚可以在危急关头调动边军的令牌又作何解释?那几乎等同于将一部分兵权交到了自己手上。这不合逻辑。
洛云曦缓缓地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个可能性列为“高风险,低概率”。
**第二种可能:靖王是盟友,但他有自己的秘密,且这个秘密与“离魂草”有关。**
这个推论更为复杂,也更符合人性的多面性。
或许,靖王本人或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也需要“离魂草”来救命。这种需求与自己的目的产生了冲突,所以在得知自己北上寻药后,他做出了派心腹前来抢夺的决定。
这可以解释他为何派来的是冷锋,而不是其他杀手。因为此事极度机密,只能交由最信任的人办理。冷锋的武功和忠诚都足以胜任。而冷锋在身份暴露后选择自尽,也完美地诠释了“为保守主上秘密”的忠诚。
这个推论能够解释靖王大部分的行为。他依然可以是盟友,只是在“离魂草”这一核心利益上,双方成了竞争对手。他的抢夺行为,是出于一种无奈的、自私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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