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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拖延的艺术（第1页）
凌晨两点的写字楼，只有吴梦琪的工位还亮着灯。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甘特图，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时间节点——石门大佛寺酱园体验站的竣工日期被红笔圈在本月28号，旁边用小字标注着需配合寺庙法会档期。桌角的咖啡已经续到第四杯，速溶粉的焦香混着磁器口带回的花椒味，在空气里酿成一种疲惫却清醒的味道。
这份体验站落地时间表耗费了她整整两个通宵。从磁器口的晨间清洁时间（5:30-7:00，避开旅行团高峰）到洪崖洞快闪店的电力负荷测算（每小时最高1.2千瓦，需提前申请增容），甚至连解放碑玻璃盒子的防晒霜摆放角度（西晒方向需倾斜30度）都做了标注。最复杂的是物流配送部分，她用三种颜色标注出不同时段的最优路线：早高峰走长江索道（7:00-9:00，人少货快），午间用冷链车（12:00-14:00，避开商圈卸货管制），夜间则启用摩托车队（22:00-2:00，适合小批量补货）。
总算完了。吴梦琪揉着发酸的后颈，颈椎发出细碎的响声。她把文件导出PDF时，特意检查了加密设置——打开需要输入磁器口石板路长度（238米）和洪崖洞层数（11层）的组合密码。发送给张莉前，她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晨光正从解放碑方向漫过来，给玻璃幕墙镀上一层金红，像极了陈麻花作坊刚出锅的油色。
张姐，时间表做好了，您看看没问题的话发给赵总？吴梦琪的消息附带了文件预览图，特意把最复杂的动态配送矩阵放在首页。
张莉的回复来得很快，带着个龇牙笑的表情：辛苦啦梦琪！我这就看，保证半小时内发出去。
吴梦琪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张莉借方案时，也是这样爽快的语气。她摸出李姐给的避坑笔记，在张莉拖延症发作前兆那条下面画了波浪线——对方越是答应得痛快，越要留好后手。她点开邮箱，把时间表抄送给自己一份，又在云端做了加密备份，才拖着灌了铅的腿走出写字楼。
清晨的嘉陵江面上，货轮的汽笛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吴梦琪坐在滨江路的石阶上，看着晨练的老人用毛笔在地上写精气神三个字，水迹在石板上迅速晕开，像极了那些需要抓紧落实的计划。她掏出手机给赵总助理发了条消息：赵总您好，关于体验站落地的详细安排，我们会在今天上午发送具体时间表，如有疑问随时联系。发送前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删掉了由张莉经理负责几个字。
接下来的三天，吴梦琪像踩在棉花上。张莉每天晨会都笑着说赵总那边还没回，却总能在她追问细节时巧妙岔开话题。第一天说赵总在开会，第二天讲助理请假了，第三天干脆拿出份四川泡菜厂的资料：你看这个，他们想在锦里复制我们的模式，要不先研究下？
周三下午，吴梦琪在茶水间撞见张莉对着手机说再拖两天，看见她进来立刻挂断电话，解释说是跟美容院约时间。墙上的时钟指向四点十五分，距离发送时间表已经过去整整72小时，赵总那边就算再忙，也该有个回音了。
张姐，要不我问问赵总助理？吴梦琪假装整理文件，余光瞥见张莉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聊天界面停留在与的对话框。
哎呀不用，张莉慌忙把手机塞进包里，栀子花香水味突然变得浓郁，赵总助理跟我关系铁着呢，有消息肯定第一时间说。你呀就是太急，销售这行得沉得住气。她伸手拍吴梦琪的肩膀，指尖却在她胸前的方案册上顿了顿。
吴梦琪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想起在磁器口，王老板说的麻花炸老了就硬，炸嫩了就软，现在这拖延的火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拿捏。回到座位，她翻出赵总助理的私人号码——那是洪崖洞谈判时对方亲手存的，说有急事可以直接找我。拨号时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吴小姐？助理的声音带着惊讶，背景里隐约有打印机的声响，你们的时间表怎么还没发过来？张经理昨天说你们还在修改，赵总都催我三次了。
还在修改？吴梦琪的声音陡然拔高，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她看见张莉猛地从座位上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是啊，助理的语气更困惑了，张经理说你对磁器口的客流预测有异议，要重新调研......我们都等着这份表排工期呢。
挂了电话，吴梦琪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上张莉刚发来的消息还在闪烁：赵总没回呢，估计在忙融资的事。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那句话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像块被虫蛀的补丁。
她站起身，方案册在怀里撞出棱角分明的痛感。穿过办公区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背上——李伟啃着的包子停在嘴边，周明敲键盘的手悬在半空，连平时最埋头工作的老会计都抬起了头。张莉的座位在斜前方，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快速打字，肩膀微微耸动，像只受惊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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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姐，赵总助理说......吴梦琪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张莉猛地转过身，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哎呀梦琪，正要跟你说呢，我这两天太忙，还没来得及发......
是没来得及，还是故意不发？吴梦琪把手机放在桌上，免提键还亮着，助理刚才的话仿佛还在回荡。她点开文件传输界面，那份加密的时间表赫然躺在对话框里，发送时间清晰显示为周一清晨6:47。
张莉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又慢慢褪成苍白。她抓着鼠标的手胡乱点着，屏幕上弹出的发送失败提示暴露了谎言——原来她根本没点过发送键。周围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开始翻看自己的聊天记录，有人对着张莉的电脑屏幕努嘴。
瞧我这记性。张莉突然笑起来，声音比平时尖了八度，忙忘了，真的忙忘了！她抓起鼠标，慢悠悠地移动到发送按钮上，食指悬在左键上方，这就发，这就发哈。
吴梦琪盯着她的手指，突然看清了这场拖延的真相。张莉的指甲在鼠标上轻轻敲打，节奏慢得像在数秒，眼神却瞟向王经理办公室的方向——那里传来保温杯墩在桌上的声响，显然有人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动静。发送进度条缓慢爬升时，吴梦琪数着秒：1秒，2秒，3秒......直到进度走到99%，张莉还故意顿了顿，仿佛在享受这最后的掌控感。
好了吧？张莉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却掩不住眼底的得意，你看这不是发出去了？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吴梦琪没说话，转身回座位时，听见背后传来周明的声音：张姐也是为了把好关，万一表有问题呢？紧接着是李伟的附和：就是，梦琪太较真了。这些声音像磁器口的劣质花椒，呛得她喉咙发紧。
坐在椅子上，她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写下：拖延的艺术，本质是权力的试探。笔尖划过纸面时，突然想起在石门大佛寺，张大爷翻酱的木耙——老人说酱要慢慢搅，急了就会浑，现在看来，有些人是故意要把水搅浑。
手机震动时，赵总助理的消息跳了出来：收到了！赵总让我转告，你们内部沟通好了再对接，别再出岔子。后面跟着个无奈的表情。吴梦琪看着那行字，突然觉得比被张莉当面嘲讽更难受——客户的信任一旦出现裂痕，需要多少个通宵的努力才能弥补？
傍晚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吴梦琪站在窗前，看雨水在玻璃幕墙上画出蜿蜒的水流，像极了时间表上被篡改的路线。张莉已经提前下班，她的工位上还放着没带走的四川泡菜资料，封面上的二字被雨水打湿，晕成一片模糊的红，像块没擦干净的酱渍。
李姐发来条消息，是段监控录像：张莉昨天在茶水间给王经理看的，根本不是什么美容院预约，而是份渝味优选项目延期申请，理由栏写着执行方案不成熟。视频下面附了句话：她在等你犯错。
吴梦琪盯着屏幕，突然笑了。她找出那份加密的时间表，重新导出一份带水印的版本——每个页面右下角都嵌着行小字：吴梦琪于X年X月X日X时修订。做完这一切，她望着窗外的雨幕，嘉陵江的水在暮色里翻滚，像一锅永远煮不沸的红汤。
她知道这场拖延只是开始，张莉的工具箱里肯定还藏着更多伎俩。但当指尖触到笔记本上重庆人输得起，但不能认怂那句话时，吴梦琪突然觉得有了底气——就像磁器口的青石板路，哪怕被千万双脚踩过，那些深深的纹路里，依然藏着自己的方向。
雨停时，天边透出微弱的光。吴梦琪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路过张莉的工位，看见那份四川泡菜资料上落着片黄桷树叶——是从石门大佛寺带来的，叶脉清晰得像张没被篡改过的地图。她轻轻把树叶夹进自己的方案册，明天，该去赵总公司拜访了，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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