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严,江风裹着雨星灌进来,吹得吴梦琪后颈发麻。她蹲在消防栓后面,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像片发皱的银箔。聊天记录停留在上周三的对话框,张莉那句注意隐去敏感数据的消息,此刻像条吐着信子的蛇,盘踞在屏幕中央。
嗡——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李姐发来的:IT部老周说,上周张莉查过微信截图生成器吴梦琪的指尖在屏幕上打滑,突然想起张莉当时发消息时,特意加了个的表情,像给毒苹果裹了层糖衣。
她慢慢往后靠,背脊抵住冰冷的墙壁。瓷砖上的霉斑在昏暗里像幅抽象画,让她想起磁器口老茶馆墙上的茶渍——王老板说那是几十年的时光泡出来的痕迹。而张莉埋下的伏笔,藏在聊天记录的褶皱里,才短短七天就发了霉。
吴梦琪的拇指在文件传输助手上停留很久。去年冬天的记录还在:张莉发来的新年祝福后面,跟着个压缩包图标。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才惊觉那图标右下角有个淡灰色的xlsx——和她给赵总项目做的报价单格式一模一样。
赵总项目+的命名规则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吴梦琪捂住嘴,才没让惊呼漏出来。她加密文件时总爱用项目名加日期,张莉索要文件那天,她特意隐去了底价栏,却忘了改文件名。这个细节像把钥匙,恰好能打开伪造证据的锁。
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吴梦琪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又听见张莉当时的声音:梦琪,你这命名习惯真好,找文件一目了然。那时只当是夸赞,现在想来,每个字都裹着算计。
她摸出手机电筒,光柱扫过楼梯转角的垃圾桶。里面有个被踩扁的咖啡杯,杯壁上还沾着点口红——是张莉常用的豆沙色。上周三下午,张莉就是拿着这杯咖啡,站在她工位旁等文件的,你慢慢弄,我不急的语气温柔得像棉花,却在她转身拷贝数据时,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发截图?吴梦琪对着黑暗喃喃自语。电筒光落在手机壳上,那是片刺绣的磁器口青石板,针脚歪歪扭扭——是她自己绣的,线头还露在外面。
记忆突然跳回上周四的茶水间。张莉假装请教加密技巧,她演示时用了日期+姓名首字母的组合密码。现在才明白,对方不是学加密,是在套她的密码规律。那些被她视为安全的屏障,早被张莉摸得一清二楚。
手机电筒扫过消防箱,玻璃门上贴着的检查记录里,有张物业的签名——字迹和张莉伪造聊天记录里的价格好商量惊人地相似。吴梦琪突然想起李姐的话:职场的坑,往往藏在你以为安全的地方。
她顺着楼梯往下走,每级台阶都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三楼平台的窗户破了块玻璃,风灌进来呜呜作响,像谁在哭。吴梦琪趴在窗沿往下看,鼎盛商贸的霓虹在雨里晕成彩色的墨,张莉的车就停在最显眼的车位,车顶还亮着请勿靠近的警示灯。
真是粗心。她对着那辆车说。加密文件的传输记录会存在公司服务器,张莉肯定忘了删;伪造聊天记录时用的电脑IP,和她上周拷贝文件的IP一致,IT部一查便知;甚至那个竞品销售的微信,头像是从公司官网扒的——这些破绽像磁器口石板路上的裂缝,明明摆在眼前,却被雨雾遮住了。
二楼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吴梦琪慌忙躲进安全通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销售一部的老王,手里拎着给加班同事买的奶茶。小吴?他的声音透着惊讶,怎么在这儿?
吴梦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王哥,上周三下午,你是不是看见张莉在我工位?
老王愣了愣,随即点头:是啊,她拿着你的U盘念叨这命名真规范。怎么了?
雨突然下得更大,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吴梦琪没回答,只觉得心口的石头裂开了条缝。原来不是所有人都瞎,总有人记得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像记得磁器口哪家的麻花最够味。
等老王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敢走出来。墙上的员工风采栏里,张莉的照片笑得最甜,胸前别着的工牌编号被雨水打湿的痕迹——那是吴梦琪帮她捡起来时不小心弄的。当时对方还笑着说,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
吴梦琪坐在楼梯转角,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翻到最底。张莉每次索要文件都会说合作愉快,结尾总加个笑脸表情,只有上周三那次没有——因为她正在拷贝文件,忘了伪装。这个发现让她突然笑出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
她想起王老板的老面引子,每次发酵都要记着加三两井水;想起磁器口的陈麻花,揉面时必须顺时针三百下;想起自己做报价单时,坚持精确到分的强迫症——这些被张莉视为的习惯,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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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突然弹出条新闻:重庆非遗传承人用古法技艺还原老味道。配图里的老师傅正在翻酱缸,动作和张大爷如出一辙。吴梦琪盯着那张图,突然明白:真正的证据从来不是聊天记录,是那些藏在数字背后的坚持,像老面引子一样,在时光里发着酵。
凌晨一点的楼梯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吴梦琪点开和张莉的对话框,长按,突然发现条未发送的草稿:文件收到了,谢谢。后面跟着半句话:没想到这么容...——显然是没写完的。
原来张莉当时就发现了她的命名规律。吴梦琪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那些她以为牢不可破的防线,在对方处心积虑的算计面前,像纸糊的一样。
但她没动,手指在转发给李姐上悬了很久。窗外的雨小了些,李子坝轻轨站的灯火在雾里明明灭灭。吴梦琪想起第一次签下订单时,陈总说的做销售,先做人,此刻这句话在胸腔里滚烫得像火锅红汤。
她慢慢站起身,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着,像颗不肯熄灭的星。聊天记录里的伏笔已经看清,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碎片拼起来——用张莉忽略的细节,用同事记得的瞬间,用自己没被雨打湿的初心。
走到一楼大厅时,保安亭的大爷探出头:妹儿,雨停了,早点回去吧。
吴梦琪点点头,推开门。天边泛起鱼肚白,长江索道的第一班缆车正在过江,像道劈开黑暗的光。她对着那道光笑了笑,知道这场仗才刚开始,但她的武器已经备好——那些藏在聊天记录里的伏笔,终究敌不过青石板记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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