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们欢呼跃雀,握着筷子飞奔出去显摆,当娘的跟在后头大喊:“不准跑来跑去,慢着走,当心摔倒插了眼睛。”
熬好的糖浆成焦糖色,丛孝提起锅铲,糖浆凝固缓慢滴落,差不多成了。
往锅里倒入炒米和白芝麻快速翻炒,炒米多的叫米糖,芝麻多的就是芝麻糖,也有加花生的。混合均匀后倒进木质模具,用擀面杖压紧实后趁热脱模开条,用刀切成小片。
这般做出来的麻叶子香甜酥脆又不粘牙齿,能放大半年不坏,就是吃多了容易上火,冷天里当个零嘴就着茶水吃最好不过。
陈氏用布袋装起麻叶子,剩了一点用盘装了招呼杏娘过来吃:“熬了一上午糖稀,甜腻腻的闻都闻饱了,我看晌午饭也不用做了。吃几片麻叶子喝几口水也就饱了,晚饭早点烧就行。”
杏娘点头应下,拿起薄薄一片麻叶子塞进嘴巴,咬得咯吱作响。
自打她给公婆买了做棉袄的新布料,陈氏就对她换了一副面孔,见天露出个笑模样,凡事好商量得很。
为此杏娘啧啧称奇,想她嫁过来近十年,之前都是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这一大家子。结果供出来一堆白眼狼,人人拿她当善财童子,不把她当一回事。供养的时间长了,没了感激不说,偶有不足还挑剔上了。
现如今她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纵使婆婆不满也拿她没辙,她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谁都管不着。
去年过年不算,今年才是分家后的第一个春节,因着给全家老小买新布料,婆婆就对她改了笑颜,再不复往日的后娘脸。
这可真是……叫人怎么说的好,可见做人不能太实诚,掏心窝子地待人,人不但不记你的好,还觉得你是个傻蛋。现下就很好,平日里不冷不淡,相安无事,偶尔给点甜头,别人反而念你的好。
只可惜杏娘两婆媳的蜜月期还没过半,重又陷入冰冻期。
过几天就要打糍粑,杏娘想着把糯米拿出来晾晾,剔除掉霉烂坏米。她走到杂物间推门,一伸手竟然没推动,心下暗自嘀咕,放什么了连门都堵住了。
杏娘使出浑身力气抵门,小门缓慢打开,她漫不经心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似不可置信般愕然抬头看着眼前的房间。
停顿了片刻,杏娘后退回到房间门口仰头望,这是她家的杂物房不错,那里面堆成小山一样的红薯是谁家的?
仿佛是为了替她解惑,小山顶上的一颗红薯由于推门的动静移了位置,“咕噜噜”从山顶滚下来碰到她的鞋子才停下。
杏娘弯腰捡起这颗红薯,红薯想说的话她没听懂,但她很肯定的是这不是她家地里挖出来的,她家的红薯没有这般大的。而且她家的红薯就装了几箩筐,断不可能子生孙,孙又生子得长出这座小山,筐子又不是聚宝盆,还能下崽不成?
杏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个要冷静,杂物房悄无声息冒出一座小山红薯只可能是人为,而做出这般离谱事情的人选不做他想。
她拿了红薯脚步匆匆走到堂屋,问正在缝制棉袄的陈氏:“娘,咱们家里怎么多出来这么多苕?”
陈氏拿着针线的手一顿,慢悠悠在头皮上刮了一下,轻飘飘道:“前儿你姨妈来看我,说起家里的苕卖不上价,吃又吃不完。我想着咱家今年的苕不是收成不好吗,就买了一些回来。”
“那只是一些?”杏娘气得拔高了嗓门,“都快堆成山了,咱们家这几口人吃到明年过年都吃不完。”
婆媳两说话的动静惊动了屋外逗孩子玩的俩父子,丛孝走进来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杏娘不耐烦呛他一声:“你自个去杂物间看!”
父子两个面面相觑,看家里两个女人都黑着一张脸,只得往后院走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丛三老爷咋呼的声音:“我的天……这些苕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多?”
随着脚步声走进,丛三老爷疑惑地问:“杂物间怎么冒出来这么多苕?我前些时候去看的时候明明没有啊?”
丛孝看了他娘一眼,垂下头不说话,杏娘死死盯着婆婆,等着她给一个交代。
无人回答问题,丛三老爷左右看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老婆子,是你弄的?你……你丛哪里弄来这么多苕,杂物间都快堆满了,咱们家也吃不完啊?”
全家都看着陈氏,她内心满是懊恼,面上倒是一片云淡风轻。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就随口说了那么几句,谁成想会弄成这般?
前几天她妹妹过来看她,提了一篮子瓜果菜蔬,晌午时杏娘还做了一顿丰盛的席面宴请这个姨妈。吃饭时丛孝顺嘴说了句明儿早起要去镇上,要他们看顾三个孩子吃早饭,别喊得太迟饿着了肠胃。
冷天孩子都爱赖床,宁愿饿着肚子躲在被窝里也不想起床吃饭,非得大人费劲刨出来不可。
吃过饭老姐妹两个依旧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旁人各自忙活,快过年了家里事情多得很。
两个老人说说旧时是非,感慨今时今日,不知怎地说到丛孝在外的营生。
陈姨妈羡慕地对姐姐道:“老七这个孩子是个有本事的,多少农家孩子想学个手艺苦于求助无门。那些老师傅都是传给自家儿孙,一代代这么传下去,家业才不会衰败,后继有人,外人哪里插得进去手。”
她看一眼在堂屋里修整农具的丛孝:“老七就不一样,小小年级胆大心细,愣是靠自个学了一身本事,谋划出一条生路,姐姐在家跟着享福啊!”
陈氏亦是得意,小儿子的这一身手艺是她生平最能显摆的事迹之一,大儿子且要靠后。老大的名头虽然好听,可她沾不了半分光彩,吃喝穿戴都指望不上,在日常生活中就大打了折扣。
“老七那时才多大,出去跟着大人们学本事,一去几年了无音讯,我还当这个儿子死在了外头,眼睛都要哭瞎了。不成想他是个有谋算的,养活了自家不说还学会了手艺,往后再没有什么好愁的。只是可惜了……”
陈氏摇着头叹息道:“原先在府城跟着大人们做事多好,天天有活干,月月有钱拿,吃喝不愁,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多好的活计。他非辞了工回县里讨食,这下好了,卯吃寅粮的,能找到事做就有钱拿,找不到就吃老本,辛苦不说,出去一趟就赚个肚饱。”
为此陈氏是很有怨言的,之前那些年非但杏娘是个手松的,小儿子也是不遑多让。
每次回家给全家上下带礼物不说,还会私底下额外给她几两碎银,怕她在媳妇们面前落了面子。老大有求于他的时候更是当仁不让,不是出钱就是出力,从来没有二话。要不怎么说老大一家占了他弟弟多少便宜,可惜是个不知道感恩的。
往年送她的礼物也很是拿得出手,偶尔还能得个金戒指呢,垄上的婆娘谁不眼红。
眼下可好,往事如烟随风飘散,非但没有了碎银子,连带回来的礼物也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次回来就给她带了一支木头簪子,他媳妇也是木制的,花样不同。说是什么贵重木头做的,闻着还有一股香味,可再贵重,它也是木头做的,还能赛得过金银?
全家老小就叶儿这个小丫头片子得了一支银簪子,可见他小儿子是实实在在的手紧了。媳妇儿且顾不上了,只能先紧着女儿,她怎好开口嫌弃?
且先拿着吧,说不定往后连木头的簪子都没了,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第104章
丛孝不知道他老娘的心声,要是知道非得喊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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