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刚刚在城主府正厅坐下,甚至还没来得及卸下脸上沉重的恶鬼面具,喝上一口热水,府门外便传来一阵喧哗骚动,打破了深夜的寂静。那声音并非军队的号令或马蹄声,而是……一种更加混乱、更加嘈杂的……人声鼎沸!其中夹杂着愤怒的呐喊、哭嚎,还有金属与硬物碰撞地面的钝响。
“怎么回事?!”江离猛地站起身,面具下的眉头骤然锁紧。这个时候,城内不应该再有大规模的战斗了。
一名惊羽卫哨兵急匆匆跑进厅内,单膝跪地,语气急促地禀报:“王爷!不好了!府外……府外聚集了大量的奎州城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怕是有数百人之多!他们手持锄头、镰刀、木棍……情绪激动,堵住了府门,口口声声说要……要赶走我们这些‘南蛮敌寇’!”
“百姓暴动?”隋心闻言,脸色一变,立刻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王爷!属下带人出去驱散他们!”
“慢!”江离抬手制止了隋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料到城内百姓会恐慌,却没想到反应会如此激烈和迅速。硬碰硬地驱散,只会将恐惧转化为仇恨,将本就微妙的民心彻底推向对立面,对他们接下来的撤离百害而无一利。
“不可动武。”江离沉声道,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随我出去看看。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拔刀!”
“诺!”隋心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立刻领命。
江离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战斗而有些凌乱的甲胄,迈步向外走去。隋心紧随其后,同时示意周围的惊羽卫将士收起兵刃,保持警戒队形,跟随而出。
当江离一行人来到城主府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府门前的空地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火把的光影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因愤怒、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面孔。有白发苍苍、拄着拐杖颤抖的老者,有衣衫褴褛、眼中含泪的妇人,有面露凶光、紧握农具的青壮年,甚至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被大人护在身后,用懵懂而害怕的眼神望着这边。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从锈迹斑斑的锄头到厨房用的菜刀,虽然简陋,但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带着悲愤的洪流。
“滚出去!南蛮子!”
“这里是我们的家!滚回你们楚国去!”
“杀了我们的人,还想占我们的城!跟你们拼了!”
“把王爷还给我们!”(指铁木彦雄)
愤怒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人群不断向前拥挤,负责守卫府门的惊羽卫士兵们只能肩并肩组成人墙,用盾牌死死抵住,才勉强没有让失控的人群冲进来。气氛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演变成流血的冲突。
江离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瞬间让场面更加混乱。
“鬼面阎王!他就是鬼面阎王!”
“恶魔!刽子手!”
人群爆发出更激烈的咒骂,无数道仇恨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江离。
江离抬手,示意身后的惊羽卫稳住阵脚,不要刺激人群。他独自一人,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惊羽卫人墙的最前方,直面那些愤怒的百姓。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俊朗却带着深深疲惫和风霜之色的脸庞。没有了面具的遮挡,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那眼神中,没有传说中的暴戾和杀戮,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无奈。
这个举动,让喧闹的人群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停滞。许多人都愣住了,他们想象中的“鬼面阎王”,应该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才对,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甚至有些……文雅的年轻人?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江离运起内力,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府前空地,压过了嘈杂的人声:
“奎州城的父老乡亲们!请安静!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躁动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我乃大楚定安王,江离!”他朗声道,目光扫过人群,“我等今日入城,实非本意侵占此地!乃是因北狄亲王铁木彦雄,屡次犯我边境,屠我子民,掳我袍泽!我等此番北上,是为救人,也为讨还公道!”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地说道:“我知道,诸位久居此地,无论谁主政,只求安居乐业。我江离在此立誓,我等绝非前来劫掠屠城之寇!我们与此城百姓,并无仇怨!”
然而,他的解释,并未能平息民怨。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声反驳:
“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守军!这难道不是仇?”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天亮就变卦!”
质疑和咒骂声再次响起。江离心中暗叹,知道单纯的解释难以取信于人。他提高了音量,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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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请听我说完!我江离,以我大楚亲王之名誉担保!我等在此,只为休整一夜!天明之前,必将撤离奎州城!此城……依旧归还于北狄治下!我们……只是路过!”
“什么?撤离?”
“天亮就走?”
“真的假的?”
这个消息,如同巨石落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人群再次出现了骚动和议论,许多人脸上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如果这些楚军真的只是路过,天亮就走,那似乎……眼前的冲突,就显得有些……不必要的?
然而,就在气氛似乎有所缓和,江离以为可以进一步沟通时,异变陡生!
人群中,一个情绪特别激动的青年,或许是因为亲人死于之前的战斗,或许只是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猛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站在最前面的江离,狠狠地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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