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卷着黑红色的浊气,在残破的镇灵台上呼啸穿梭。景遥指尖凝着淡金色的灵纹,死死抵住夙缨后心的破绽,沈清璃则跪坐在地,将泛着莹白微光的玉髓贴在她苍白的额角,试图驱散那盘踞不散的浊气。
夙缨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原本涣散的瞳孔里,忽然有了一丝微弱的焦距。
她的唇瓣翕动着,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像是被浓雾困住的孤魂,在拼命撕扯着什么。景遥的动作猛地一顿,指尖的灵纹险些溃散——他听见了,那声极轻极细的呼唤,裹着尘埃般的记忆。
“主……主人……”
沈清璃的手僵在半空,玉髓的微光溅起细碎的涟漪。这个称呼,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狠狠撞开了她尘封多年的记忆闸门。她从未对夙缨说过这个称谓,可此刻听着,却觉得熟悉得蚀骨,仿佛在千万个轮回之前,就有人这样一遍遍唤她。
夙缨的视线缓缓移动,掠过沈清璃怔忪的脸庞,又落在景遥紧绷的下颌线上。她的眉峰蹙起,像是在费力辨认着什么,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另一个名字,软得像一汪春水。
“小……小遥……”
这一声落下,景遥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小遥。
不是景遥,是小遥。
这个只在他幼年时,被最亲近之人唤过的乳名,竟从失去记忆的夙缨口中吐出。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小心……”夙缨的声音愈发微弱,她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抓着,像是想抓住什么,“小心浊气……它会……啃噬魂契……”
话音未落,她眼底的那丝清明骤然褪去,如同被潮水吞没的孤岛。睫毛垂落的刹那,她的身体软软向后倒去,彻底陷入了昏迷,唯有那句“小心浊气”,还在空旷的镇灵台上回荡。
景遥伸手接住她下坠的身体,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抬眼看向沈清璃,撞进她同样震动的目光里。
无需多言。
那声“主人”,是沈清璃与夙缨前世羁绊的铁证。
那声“小遥”,是他与夙缨自幼相识的烙印。
魂契共生,从来不是凭空而来的羁绊。他们三人的缘分,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结下。
沈清璃缓缓蹲下身,指尖轻抚过夙缨蹙起的眉头,眼底漫过一层湿意。她终于明白,为何初见夙缨时,会生出莫名的心疼;为何每次看着她懵懂的模样,心底总会泛起难以言喻的熟悉。原来不是错觉,是刻在魂灵里的记忆,在循着宿命的轨迹,一点点苏醒。
景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魂契的印记,是从前世带过来的。”
沈清璃点头,指尖的玉髓微光流转,映着她泛红的眼眶:“她的失忆,或许不是浊气所致那么简单。是那些被尘封的前尘旧事,在和这一世的记忆,做着殊死的抗争。”
罡风依旧在吹,浊气如毒蛇般盘旋在四周。景遥抱着夙缨,看着她沉睡的脸庞,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前世今生,原来从未走远。它们就藏在夙缨的一声呼唤里,藏在他和沈清璃心底的悸动里,藏在三人紧紧相连的魂契之中。
只是,清醒的片刻太过短暂,像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夙缨再次陷入混沌,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可景遥和沈清璃都清楚,那不是幻梦。
那是夙缨的魂灵,在冲破重重迷雾,向他们传递着跨越时空的警示。
小心浊气。
这四个字,沉甸甸地落在两人心头,化作无声的誓言。
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险,无论浊气有多猖獗,他们都要护住夙缨,护住这份跨越了生生世世的羁绊。
镇灵台上的微光,在罡风中明明灭灭,映着三人相依的身影,也映着一段即将被揭开的,关于牺牲与救赎的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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