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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南明使者（第2页）
钱谦益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愤怒或沮丧。相反，他遣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书案前，借着昏暗的烛光，从贴身的衣物夹层里，取出了另一封信。
这封信的信封上，没有任何落款，只有一朵用朱砂画的如意云纹。
那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的私印。
钱谦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有恐惧，有贪婪，也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确实是来当说客的，但不仅仅是为南明，更是为了他自己。
“大明……气数已尽啊。”钱谦益低声自语，“卢象升虽然凶猛，但毕竟根基太浅。多尔衮雄踞北京，拥兵百万。我钱某人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总不能给这艘沉船陪葬吧？”
他拿起笔，铺开一张极薄的桑皮纸，开始用极小的蝇头小楷书写。
“今日见卢，其志不在小。然晋国财政枯竭，兵员折损严重，实乃外强中干……”
写着写着，他突然停下了笔。窗外似乎有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钱谦益警觉地吹灭了蜡烛，屏住呼吸听了许久，确认没有异动后，才重新点亮蜡烛，匆匆写完，将信纸卷成细条，塞进了一个特制的蜡丸里。
第二天一早，钱谦益带着随从在太原城内“闲逛”。
他去了集市，去了工厂区，甚至还在一家茶馆里坐了半个时辰，听书生们议论时政。
在经过一家名叫“聚宝斋”的古玩店时，钱谦益似乎对门口摆着的一个旧瓷瓶产生了兴趣，停下来把玩了一番。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间，他手中的蜡丸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了那瓷瓶的瓶口。
半个时辰后，那个瓷瓶被一个看似普通的伙计收进了后堂。
又过了一个时辰，这个蜡丸却出现在了卢象升的书案上。
“这就是他的‘投名状’？”卢象升看着手中已经被傅青主取出的纸条，冷笑连连，“好一个东林领袖，好一个两袖清风。这边劝我跟南明结盟，那边却在给多尔衮递情报，把我的底细卖得一干二净。”
“王爷，此人留不得。”诸葛青云眼中杀机毕露，“杀了他，祭旗！”
“不。”卢象升摆了摆手，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杀了他，只会让南明那边有了借口，也会让多尔衮警觉。既然他想玩双面间谍的游戏，那我就陪他玩玩。”
卢象升看向傅青主：“那个古玩店的联络点，先不要动。把这封信的内容改一改，重新封好，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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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什么？”傅青主问。
卢象升沉吟片刻，提笔在一张新纸上写下几行字。
“晋军虽胜，然内部哗变，新老兵不和，甚至有火并之虞。太原粮草告急，仅够维持一月。卢象升正欲以重金向蒙古购粮，意在苟延残喘……”
写完，卢象升吹了吹墨迹，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把我们在保定和太原遇到的真实困难，夸大十倍写给他。多尔衮是个聪明人，九真一假的谎言，最能骗人。”
“王爷是想示敌以弱？”孙承宗捻须微笑，“妙棋。多尔衮若是信了晋国即将内乱崩溃，这个冬天或许就不会大举进攻，而是会选择等待我们自己烂掉。这样，我们就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休整时间。”
“正是。”卢象升点头，“还有，既然钱谦益觉得我们‘外强中干’，那我就再给他演一出好戏。”
当晚，卢象升在护国府设私宴款待钱谦益。
宴席上，卢象升一反白天的强硬，显得有些愁眉不展，甚至可以说是借酒浇愁。
“钱大人，实不相瞒，这晋王……不好当啊。”卢象升几杯酒下肚，脸色通红，拉着钱谦益的手诉苦，“你是不知道，那些丘八（大兵）有多难伺候。今天这个要抚恤，明天那个要升官。稍微不如意，就要闹事。我这头发都愁白了。”
说着，卢象升还特意摘下帽子，露出鬓角几根新生的白发。
钱谦益心中暗喜，面上却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宽慰道：“殿下劳苦功高，将士们终究会体谅的。若是殿下愿意归顺朝廷，朝廷自有恩赏，到时候粮饷充足，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难啊……”卢象升长叹一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而且，我最近收到风声，多尔衮似乎在北边又集结了二十万大军。若是真的打过来，我这……唉！所以我才不想出兵南下，我是真没兵可调了啊！”
这一晚，两人推杯换盏，各怀鬼胎。
卢象升演得逼真，钱谦益信得彻底。在他看来，卢象升毕竟年轻，骤登高位，根基不稳，遇到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露怯是正常的。
宴席结束后，钱谦益回到驿馆，立刻又写了一封密信。这一次，他的措辞更加肯定，甚至断言：“晋国不出半年，必因内乱而亡。摄政王只需静待时机，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钱谦益带着卢象升含糊其辞的答复（既不拒绝册封，也不承诺出兵），以及满满当当的“绝密情报”，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归途。
站在城头，看着钱谦益的仪仗队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上，卢象升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无踪，眼神清明得可怕。
“王爷，假情报已经送出去了。”傅青主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古玩店的那条线，我们也已经完全监控起来，随时可以收网。”
“先留着，以后还有大用。”卢象升转过身，看着太原城内万家灯火，以及天空中那轮并不圆满的月亮。
中秋本是团圆夜，但对于这个乱世来说，团圆是一种奢望。
“南明那边暂时稳住了，多尔衮那边应该也会消停一阵子。”卢象升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一丝秋夜的凉意，“但老天爷给我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备马。”卢象升突然下令。
“王爷，这么晚了要去哪？”
“河北。”卢象升翻身上马，动作利落，“顾炎武那边又传来了急报，真定府的蝗虫……已经开始起飞了。”
钱谦益这只“硕鼠”走了，但那铺天盖地的真蝗虫，正张牙舞爪地向着晋国仅存的粮仓扑来。
外交的尔虞我诈只是前奏，真正的生存之战，将在田间地头打响。
卢象升策马冲入夜色，马蹄声碎，踏破了中秋的宁静。他知道，如果这一仗输了，刚才在钱谦益面前演的那些“粮荒”、“崩溃”，就会变成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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