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世界,并非想象中的宝库或殿堂,而是一片无边无际、只有深浅不一灰色的“虚无”。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暗交替,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空间感,唯有脚下一条由流动的银灰色光尘铺就的“道路”,蜿蜒通向视线不可及的深处。
这里的时间流速也似乎与外界不同,静谧得能听到自身道韵流转与心跳的声音,却又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苏挽月踏足光尘之路,混沌道韵自然流转,与周围虚无的灰色产生微妙的共鸣。她手中的影钥微微发烫,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指引着方向。信标核心在她怀中安然沉睡,散发着与这片空间同源的、更加深邃古老的波动。
沿着光路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虚无中,渐渐浮现出三样事物。
左侧,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多棱面晶体,内部封印着一缕不断变幻色彩、仿佛拥有生命的暗蓝色雾丝,正是墨渊提及的那缕“逻辑源种”辐射样本。即便隔着晶体封印,苏挽月也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纯粹的“逻辑侵蚀”与“存在否定”的意志,让她识海中的星骸标记微微悸动,怀中的信标核心也传来本能的警惕与排斥。
右侧,是一卷非帛非皮、非金非玉,材质难以言喻的古老卷轴,静静舒展着,表面空无一物,却散发着浩瀚的知识与沉重的历史气息。
正中,则是一座小巧的、由阴影与星光交织构成的立体星图模型,缓缓旋转,其中一片区域被标注为深不见底的黑暗,正是“永寂帷幕”。星图旁,还有数枚闪烁着幽光的奇异玉简。
苏挽月首先走向那卷古老卷轴。当她指尖触碰到卷轴的瞬间,海量的信息流便汹涌地涌入她的识海,这一次并非强行灌注,而是以一种温和有序的方式展开,显然是幽影族精心整理留存。
信息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详尽记载了“逻辑瘟疫”的起源——至少在幽影族认知范围内的起源。那并非自然现象,也非某个文明刻意研发的武器(尽管后来可能被如此使用),而更像是某种“宇宙逻辑底层架构”在特定条件下产生的“癌变”或“错误溢出”。它最初表现为局部星域的物理常数紊乱、数学定理失效、生灵思维逻辑崩溃,并如同病毒般自我复制、传播、变异,侵蚀一切有序存在,将其拖入绝对的“逻辑混沌”(非林见素或苏挽月的混沌道,而是彻底的混乱与无意义)。幽影族将其命名为“基蚀”。
第二部分,记录了幽影族与“基蚀”抗争的血泪史诗。他们作为擅长空间与隐匿的种族,在瘟疫初期得以躲避,并致力于研究其特性。他们发现,“基蚀”并非无迹可寻,其传播依赖于某种“逻辑共振”与“信息污染”,而极度稳定的空间结构与高度有序的“阴影法则”,能有效迟滞其蔓延。他们倾尽文明之力,建造了“阴影壁垒”,庇护了部分星域,并开始追踪瘟疫的源头。
第三部分,便是关于“逻辑源种”的发现与封印。幽影族的探索队,在瘟疫爆发的核心区域边缘,发现了一枚奇特的“种子”——它既是“基蚀”力量的凝聚与源头之一,又似乎蕴含着某种更原始、更基础的“逻辑法则”。它并非死物,而是会本能地吸收、同化周围的逻辑秩序,不断“成长”和“变异”。幽影族判断,这样的“源种”可能不止一枚,彻底销毁极难,且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于是,他们动用全族智慧与资源,将其封印在了理论上逻辑最为稳定、也最为荒芜的“绝对静寂之地”,希望借宇宙本身的“静寂”来消磨、隔绝它。
卷轴末尾,是幽影族最后的领袖留下的一段沉重警告:“后来者,若你看到这些,说明我族已逝,而封印犹存,或已被触动。‘源种’非器非灵,乃‘逻辑’之癌。勿试图掌控,勿试图融合,其‘饥饿’本能足以吞噬任何秩序。唯有用超越常规逻辑的力量(如吾族阴影、或混沌、太初、归墟等极致概念),方可有限制衡或封印。然,与之接触,必有污染,慎之!慎之!”
苏挽月默然。信息验证了她的许多猜测,也带来了更深的困惑与压力。逻辑瘟疫的源头竟是宇宙自身的“错误”?源种是活的、会成长的逻辑癌细胞?幽影族最后的警告更是将她试图以混沌道韵接触、理解源种的念头,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她定了定神,走向那座立体星图。星图旁的一枚玉简自动飞起,贴在她额头,传递过来一套复杂的算法与大量观测数据。正是墨渊先祖留下的,关于计算“静寂之地”坐标随“逻辑潮汐”偏移的方法。算法极其艰深,涉及大量苏挽月闻所未闻的维度参数与逻辑变量,需要结合对星骸(作为逻辑瘟疫的某种成熟体现)的长期观测数据,以及对宇宙背景逻辑波动的感知,才能进行演算。以她目前的能力,勉强能理解基础原理,但想要精确计算,没有星骸的详细数据(她只有一枚被标记的“观测器”)和更强大的推演能力,几乎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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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潮汐……”苏挽月喃喃。她想起星骸的逻辑标记,或许,持续观察这枚标记的波动,能反推部分潮汐信息?但这无疑是与虎谋皮。
最后,她的目光投向了那枚封印着源种辐射样本的晶体。这是最直接接触“基蚀”本质的机会,也是最大的风险。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没有用手触碰,而是将一缕极细微的、包裹在混沌道韵中的神念,缓缓探向晶体表面。
就在神念与晶体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晶体内的那缕暗蓝色雾丝仿佛瞬间“苏醒”,猛地撞向神念接触点!一股冰冷、混乱、充满否定与同化意味的意志,顺着神念链接,狂暴地冲向苏挽月的识海!其强度远超想象,绝非“一缕微弱样本”该有!
几乎是同时,她识海中的星骸标记光芒大盛,疯狂记录着这股纯粹“基蚀”力量的每一个细节!而怀中的信标核心也剧烈震颤,发出强烈的警告与排斥波动!
苏挽月闷哼一声,果断斩断那缕神念链接!混沌道韵在识海外围形成重重屏障,太阴遗刻的清辉也全力照耀,驱散那侵入的冰冷意志。
饶是反应迅速,斩断及时,她仍感觉神魂一阵刺痛,仿佛被某种肮脏粘稠的东西舔舐过,道心深处甚至泛起一丝万物虚无、秩序无意义的荒谬感。那晶体内的雾丝,在爆发后重新归于“平静”,但颜色似乎更凝实了一丝。
“好可怕的侵蚀力……这真的只是一缕‘辐射样本’?”苏挽月心有余悸。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样本绝非自然残留,而是被幽影族以特殊手段“喂养”或“维持”过的,用于研究其特性。即便如此,其活性与侵蚀性也远超预料。
这次接触也并非全无收获。在那一瞬间的对抗中,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混沌道韵确实能有效干扰、延缓“基蚀”力量的侵蚀,太阴之力则能净化其带来的负面精神影响。但想要彻底抵御或消解,以她目前的修为和对混沌、太阴的领悟,还远远不够。而且,这还仅仅是一缕被封印的样本。
更重要的是,她察觉到,星骸标记在记录“基蚀”力量时,产生的数据流中,隐隐有一丝与她之前感受不同的“秩序性”——并非星骸本身冰冷的逻辑秩序,而是一种更接近“指令”或“协议”的波动。难道星骸并不仅仅是“基蚀”的衍生物或工具,它内部还运行着某种旨在“控制”或“管理”基蚀的更高层协议?还是说,有别的意志在通过星骸观察甚至……引导基蚀?
疑云重重。
苏挽月将目光从晶体上移开,暂时不打算再进行更危险的试探。她将卷轴中的关键信息、星图算法深深印入脑海,又检查了另外几枚玉简,其中记载的多是幽影族在空间、阴影法则上的高阶运用技巧,以及一些关于逻辑污染区生存和隐匿的心得,对她而言亦是宝贵补充。
最后,她看向这片虚无的灰色空间。这里本身就是幽影族利用阴影维度特性开辟的绝对隐匿之所,是参悟空间与阴影之道的绝佳环境。但她没有时间久留。
获取了必要情报,明确了前路的凶险与自身的不足,苏挽月不再迟疑。她对着这片承载了幽影族最后守望的秘藏空间,郑重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沿着来时的银灰光路,向外走去。
当她再次踏出那道幽暗门户,回到“归墟之眼”旁侧的冰冷岩石上时,手中的影钥光芒彻底熄灭,化作普通凡物,身后的门户也无声闭合、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苏挽月抬头,目光仿佛穿透厚重的岩层与大地,望向西南那片未知的星空。
永寂帷幕,逻辑源种,星骸之谜,基蚀之患……还有潜藏在暗处的皇甫峻、月无影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黑手。
前路,是比归墟更加深邃的黑暗与混乱。
但她眼中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闭关已无意义,她需要的是在绝境中实践、在对抗中突破。
是时候,出发了。
(第四五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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