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往日回响
云隐山的日子,失去了最初紧绷的焦虑后,变得像山涧深处那一眼清泉,缓慢、宁静,带着草木清香与云霞之色,潺潺流淌,不着痕迹。
白芷的苏醒,如同在阴霾密布的天空撕开了一道透亮的口子,让李莲花肩头那沉甸甸、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重担,终于卸下了大半。他眉宇间凝结了月余的郁色渐渐化开,虽然依旧清瘦,但眼底深处那如同死水般的沉寂,已被一种更为生动、更为坚韧的东西所取代。然而,新的、“甜蜜”的烦恼也随之而来——这位医术超群、性情清冷的白大夫,在作为病人这方面,实在算不上一个听话的典范,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棘手。
“这药,太苦。”白芷靠在软枕上,看着李莲花小心翼翼端到面前的那碗乌黑浓稠、散发着难以言喻苦涩气味的药汁,秀气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仿佛那碗里盛的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什么穿肠毒药。
李莲花好脾气地举着药碗,寸步不让,声音温和却坚定:“苏先生临走前特意交代过,这方子里加了足量的黄连,虽味苦难耐,但清热固本、滋养心脉的效果最佳,必须按时按量喝完,一滴也不能少。”他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补充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白芷试图挣扎一下,搬出医者的理论:“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脉象虽弱,但已趋于平稳,内息也在缓慢恢复。或许……可以酌情减量,或者,让我自行运功调息,引导药力,效果可能更佳。”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具说服力。
“不行。”李莲花摇头,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线,“苏先生千叮万嘱,你元气大伤,本源受损,三月之内,必须如同呵护初生幼苗,绝不可妄动内力,以免牵动未愈的经脉,导致前功尽弃。调息之事,等你再好些再说。”他顿了顿,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唇,又放软了些声音,“听话,把药喝了,身体才能快些好起来。”
白芷微微瞪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试图表达不满与坚持。然而,李莲花只是微微笑着回望她,眼神清澈而坦然,里面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只有一种沉静的、为她好的坚持。两人无声地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白芷在那温和却异常固执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她有些不情愿地、带着一丝认命般的无奈,伸出手,接过了那只温热的药碗。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上战场般,屏住呼吸,仰起头,一口气将碗中那极其苦涩的液体灌了下去。
浓重的苦味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直冲天灵盖,让她整张苍白的小脸都控制不住地皱成了一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适时地递到了她面前,掌心中托着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甜蜜香气的蜜饯果子。
白芷愣了一下,抬起因苦涩而泛起生理性泪花的眼睛,看向那颗诱人的蜜饯,又顺着那只手,看向李莲花那双带着清晰笑意、仿佛盛着细碎星光的眼眸。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口中那令人难以忍受的苦涩,默默地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拈起那颗蜜饯,放入了口中。
清甜的味道迅速在舌尖化开,丝丝缕缕,恰到好处地驱散了那令人作呕的苦味,带来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慰藉。那甜意仿佛不止停留在味蕾,更悄然渗透,融化了她心底某一处因常年独居药王谷、专注于医道而冰封坚硬的角落。
自此之后,她似乎变得“顺从”了许多。开始允许李莲花在她喝完药后,动作轻柔地扶着她略显单薄的双肩,到院中那张铺着厚软垫子的竹椅上坐下,沐浴在暖融融的秋日阳光下。她会安静地听他讲述山间的趣事,比如哪只松鼠偷藏了他晾晒的野果,哪片山崖的云雾在清晨会幻化成奇特的形状,或是江湖上流传的一些无关痛痒、听起来颇为遥远的传闻轶事。
他绝口不提金鸳盟,不提那尚未解除的碧茶之毒,更不提他当日离开莲花楼后,独自一人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与方多病他们会合,最终来到这云隐山的。她也很默契地从不询问,仿佛那段充斥着血腥、毒素与生死抉择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过于漫长而真实的噩梦。梦醒之后,便只余下这片云山雾绕、与世隔绝的安宁,以及身边这个……让她感觉莫名安心的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刻意维持的平静,终究还是被来自山外的声音打破了。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山间雾气稀薄。一位不速之客,带着一身风尘与急切,寻到了这处隐蔽的云隐山居,指名道姓,要见李莲花。
来人身形健硕,面容坚毅,穿着虽普通,但眉宇间自带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正是四顾门旧部,对李相夷忠心耿耿的石水。他看到开门出来的李莲花,先是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随即脸上涌现出久别重逢的巨大激动与难以掩饰的深切忧色,跨前一步,抱拳便要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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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李莲花在他行礼之前,已抬手稳稳托住了他的手臂,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石大哥,许久不见了。”他的语气平和淡然,听不出太多波澜,带着一丝刻意拉开的、礼貌的疏离,“这里没有什么门主,只有在此处借居养病的李莲花,不必多礼。”
石水的手臂被他托住,感受到那力道下的坚决,再抬眼仔细看他。眼前的男子,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布衣,洗得有些发白,面容清俊依旧,却褪去了昔日叱咤风云的凌厉锋芒,多了几分山居的宁静与……一种他看不懂的、深藏的疲惫。他的目光掠过李莲花,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竹椅上那个倚靠着的、面色苍白如雪、气息微弱、最触目惊心的是鬓角竟已生出几缕刺眼白发的陌生女子。石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复杂的情绪,似乎明白了门主为何会隐居于此。他迅速收敛了情绪,从善如流地改口:“李……先生。属下此番冒昧前来,打扰先生清静,实是有万分紧急的要事,不得不求见于您。”
他将两人让进院内,在石桌旁坐下。石水甚至来不及喝一口李莲花递过来的清水,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叙述。
原来,近两个月来,江湖上接连发生了数起离奇诡异的命案。死者皆是内力修为不俗的成名武者,死状极其可怖,周身精血仿佛被抽干,经脉萎缩如同枯枝,更像是被某种邪异功法吸干了毕生内力,然而现场却干净得诡异,找不到任何打斗痕迹或凶手留下的线索,仿佛那些人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瞬间夺走了性命。四顾门接手调查已有月余,投入了大量人手,却如同撞入一团浓雾,毫无头绪,非但没有进展,反而在追查过程中,莫名其妙折损了几名好手,死状与之前那些命案受害者如出一辙。
一时间,江湖上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有人暗中传言,是当年被剿灭的魔教余孽死灰复燃,修炼了某种失传已久的吸功邪法。更有甚者,不知从何处传出的风声,隐隐将矛头指向了当年与魔教牵连甚深、东海一战后便下落不明、生死成谜的……前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说他或许未死,而是暗中修炼邪功,为祸江湖。
“门……李先生!”石水说到此处,情绪激动,虎目泛红,“我等追随您多年,深知您的为人,绝不信此等卑劣之事与您有半分干系!但……但江湖流言可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门中一些新入门的弟子已开始人心浮动,几位长老也颇有微词。乔……乔婉娩姑娘她力排众议,一力承担起调查重任,四处奔走,试图查明真相,为您正名,却也……也因此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非议。属下等实在是束手无策,走投无路,才……才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您,请您拿个主意啊!”他的言辞恳切,带着对旧主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仿佛李莲花仍是那个能一锤定音、带领他们走出任何困境的四顾门主。
李莲花静静地听着,面上如同古井无波,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他只是垂着眼眸,目光落在石桌上那圈细微的木纹上,唯有那只握着粗陶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些,指节透出些许用力过度的苍白。
白芷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呼吸平稳,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当“乔婉娩”这个名字从石水口中说出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陌生的闷涩感,那感觉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李相夷的过去,那些辉煌的、沉重的、与她全然无关的往事,如同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再次随着山风,穿透云雾,笼罩而来,试图将这片暂时的安宁撕碎。
“石大哥,”李莲花沉默了良久,久到石水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才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声音依旧平稳得听不出情绪,“我早已卸下门主之位,离开四顾门。江湖纷争,是非恩怨,于我而言,已是前尘旧事,不便再插手。至于那些无稽流言,”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倦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无需过多理会,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可是李先生!”石水急切地向前倾身,“此事绝非空穴来风!那吸人内力的邪功闻所未闻,乔姑娘她独自支撑,属下实在是担心……”
“没有可是。”李莲花温和却异常坚定地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话题的决绝,“我如今在此,只为照料重伤未愈的友人静养,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不便待客,也无法为你等提供什么帮助。石大哥,请回吧。”
石水看着他脸上那淡漠而疏离的神情,又看了看他身后竹椅上那位气息微弱、显然伤势极重、需要他全心守护的“友人”,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眼中那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黯淡下去,化作浓浓的失望与一声沉重的、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长叹:“既如此……属下……明白了。打扰先生清静,是属下唐突。门主……您,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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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水步履沉重地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下山的小径尽头,融入了苍茫的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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