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们那被阵法光晕温柔笼罩、隔绝了外界一切污秽与喧嚣的安宁家园时,橘红色的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之后,将天边染上一片绚烂而温暖的晚霞余晖。帐篷和旁边的小棚子,以及后方那片生机勃勃的小药田,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显得静谧而美好。魏无羡走了远路,又吃饱喝足,孩童的精力消耗得快,此刻已是哈欠连天,小脑袋一点一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牵着他,将他送回帐篷,帮他脱掉外衣,塞进温暖的被窝里。他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就发出了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当我再次走出帐篷时,李莲花已经如同往常一样,在帐篷前那片空地上生起了一小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傍晚的寒意,也映亮了他此刻显得格外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峻的侧脸。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开始打坐调息,而是静静地坐在火堆旁,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沉默地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正是我之前在茶馆里注意到的,那个江氏弟子随意放在桌角的、略显陈旧的皮质卷轴。
“这是……”我有些惊讶地低呼出声,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东西拿到手的?在那样人来人往的茶馆里,从几个修为不弱的江氏弟子身边?
“一点小小的障眼法,外加一颗他们无法拒绝的‘甜头’。”李莲花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语气平淡地解释,听不出什么得意或紧张的情绪,“我用了一颗能暂时缓解他们其中一人体内积年暗伤、且绝无后患的普通药丸,与他们‘交换’了这个。他们只当这是记录了些无关紧要流浪儿信息的废卷,并不重视,乐得做这笔划算的买卖。”
他伸出手,缓缓将那张皮质卷轴展开。借着篝火的光亮,可以看到上面确实用墨笔记录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名字和极其简陋、几乎辨认不出特征的孩童画像,旁边标注着一些疑似出现过的地点和“已排查”、“待核实”之类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一份普通的、搜寻流浪孤儿的名录。我的目光快速扫过,在卷轴的末尾不起眼处,看到了一行比其他记录更小、更模糊的字迹,正是关于魏无羡的简要描述——“约六岁,男,父母双亡,疑似在夷陵一带流浪,根骨上佳”,而在这一行字迹的旁边,盖着一个极其不起眼的、颜色略深于周围皮质的、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的奇特印记。
李莲花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冰冷的力度,轻轻点在了那个毫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印记之上。
“看清楚,白芷。”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阴谋的寒意,“这个印记,绝非云梦江氏对外常用的、用于追踪或标识身份的普通符印。这是一个流传极其古老、通常只出现在某些隐秘传承或者邪道典籍中,专门用于标记特殊‘器物’或者……‘刀胚’的禁术符印!”
“刀胚?”我心头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不错,‘刀胚’。”李莲花的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紧紧盯着那个小小的印记,仿佛要将其彻底看穿,“这种符印极其阴损,通常由修为高深者,耗费精血与神魂之力,通过特殊媒介种下。被标记者,自身往往毫无所觉,但在其成长过程中,会潜移默化地受到符印力量的牵引和影响,心神会不由自主地向施加印记者,或者其指定的某个特定对象靠拢,对其产生强烈的认同感、归属感,甚至是扭曲的、超越生死的守护欲望与牺牲倾向!如同被精心锻造、打磨的刀胚,最终只为持刀者一人所用!”
我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所以,江枫眠他……”
“结合茶馆里听到的‘伴读’,以及江枫眠明知故友之子流落在外,生死不明,却不第一时间动用江氏力量大张旗鼓、地毯式搜寻,反而像是耐心极好的猎人撒网一般,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排查……他并非不找,也并非找不到,他是在等。”李莲花的语气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剖析,“等这把天生的、未经雕琢的‘刀’,被残酷的现实和世间的苦难,自行磨砺出最初的、也是最锋利的刃口;等他对这世间所有的温情与善意彻底绝望,心防降至最低;等一个最适合他这位‘仁慈世伯’出场,‘捡拾’这把无主利刃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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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如同有了实质的重量,缓缓转向身后的帐篷,那里面,是魏无羡毫无防备、恬然沉睡的小小身影。
“想象一下,在他最无助、最寒冷、最渴望一丝温暖和依靠的时候,江枫眠以‘恩人’和‘慈祥世伯’的身份,如同神只般降临,给予他梦寐以求的庇护、‘亲情’和看似光明的前途……同时,再暗中启动或加深这早已埋下的‘刀胚’印记。那么,这把未来注定会绽放出绝世锋芒的‘刀’,其刀柄会握在谁的手中?其冰冷的刀锋,在未来,又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守护谁,而斩向何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帐篷的阻隔,看到魏无羡那纯真无邪的睡颜,看到他平日里望向我们时,那充满依赖和快乐的、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一想到这样纯粹的笑容,这样赤诚的心灵,竟从一开始就被视为可以利用、可以打磨、可以牺牲的“器物”和“刀胚”,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冰寒交织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喷涌、撞击,几乎让我窒息。
原来,所谓的“故人之情”、“仁厚念旧”、“妥善安置”,这层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之下,竟隐藏着如此冰冷、如此功利、如此令人作呕的算计!江枫眠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需要真心疼爱、细心呵护的故人遗孤,他想要的,是一把为他亲生儿子江澄未来宗主之路,量身打造、绝对忠诚、最好还能自带绝世武力和利用价值的“护身之刃”!而魏无羡那卓绝的天赋、重情的本性,在他眼中,不过是这把“刀”未来是否足够锋利、足够好用的评判标准!
“所以……所以魏婴在原定的命运轨迹里,会为了江澄毫不犹豫地剖出金丹,会为了所谓的‘报恩’和不得不守护的‘家人’,心甘情愿地叛出正道,踏入万劫不复的鬼道之途,最终落得那般众叛亲离、身死魂消的下场……”我喃喃低语,胸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死死堵住,又沉又痛,几乎无法呼吸。此刻充斥我内心的,不仅仅是对那既知悲剧命运的恐惧,更是对人心之幽暗、算计之深沉的,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冰寒。
李莲花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伸出手,指尖倏地腾起一簇极其微弱、却散发着纯净阳和气息的淡金色火焰。他将那簇火焰,轻轻靠近那张摊开的皮质卷轴,尤其是那个象征着“刀胚”的阴损印记。
火焰触及皮卷,如同遇到油脂般,迅速而安静地蔓延开来,却没有散发出任何焦糊的气味。那古老的印记在火焰中扭曲、挣扎,仿佛有无形的黑气想要逸出,却被那淡金色的火焰死死包裹、炼化,最终,连同整张皮卷一起,化作了一小撮细腻的、没有任何能量残留的灰烬,随风飘散,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此事,你我知晓便可。”李莲花抬起眼,看向我,篝火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却无法融化那眼底深处的冰冷与坚定,“不必,也绝不能,让阿羡知晓分毫。他还太小,心灵纯净如白纸,不该也不必,在如此幼小的年纪,就去承受这些来自成人世界的、肮脏而沉重的龌龊与算计。”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既然已经提前截断了他与江家相遇、被种下印记的契机,那么,这阴损的‘刀胚’之局,便由我们,来替他彻底斩断、彻底焚毁!”
我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结的愤怒与寒意也随之吐出。没错!既然命运(或者说天道)将我们送到了这里,既然我们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的师父师姐,与他在这乱葬岗相依为命,那么,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他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剑!绝不容许任何人,再将他视为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操纵他的人生,践踏他的意志!
“从今往后,我们需得更加谨慎,行事更要周密。”李莲花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那份凝重却丝毫未减,“夷陵镇,短期内不宜再去了。江氏弟子既然已经在此地活动,我们虽因时空回溯改变了形貌,与原本的画像截然不同,但阿羡的大致年纪和性别是固定的,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和联想,风险太大。物资方面,我会另寻更隐蔽、更安全的途径获取,或者,我们得想办法,更充分地利用好乱葬岗这片‘宝地’本身。”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帐篷,又缓缓扫过我们这片被阵法守护的安宁家园,最后落在跳跃的篝火上,火光在他清澈的眸子里明明灭灭,映照出他深沉的思绪:“此地虽险,煞气弥漫,被世人视为绝地,但反过来看,也正是这天然的凶险与污秽,成了我们最好的屏障与伪装。江氏的人,即便搜寻至此,也绝难想象,会有人主动选择、并且能够在此地长期生存。我们便利用这一点,在此地静心修行,积蓄力量,将我们的‘幼年版莲花楼’,从内到外,经营成真正的、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在立下一个郑重的誓言:“待到他日,阿羡在我们的教导和庇护下,真正羽翼丰满,心智成熟,拥有了足以洞察人心险恶、掌控自身命运的绝对力量时,外界这些风风雨雨,这些魑魅魍魉的算计,便再也奈何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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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深沉如墨。乱葬岗外围那永不停歇的阴风,依旧如同万鬼哭嚎,怨灵的低语仿佛就萦绕在阵法光晕的边缘,不甘地窥伺着。然而,此刻坐在篝火旁的我们,在窥破了那潜藏在暗处的冰冷阴谋之后,心中的信念与警惕,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清醒,更加坚定,也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知道了那潜在的、如同毒蛇般蛰伏的威胁,反而让我们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侥幸心理,让我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身处的境地,以及肩上所承担的责任之重。
我再次将目光投向那顶安静的帐篷,里面传来魏无羡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间或还有一两声模糊的、带着甜意的梦呓。他睡得那样沉,那样香甜,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如同世间最纯净的婴孩,全然不知就在不久前,在那座热闹的茶馆里,他曾与一张试图将他捕获、打磨、利用的无形巨网,擦肩而过。更不知道,他那看似光明顺遂的“另一条路”,从一开始就布满了精心伪装的陷阱与冰冷的枷锁。
而现在,这张网已被我们提前窥破,这道枷锁已被我们悄然斩断。
未来,或许还有更多的、未知的风雨和挑战在等待着我们。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被世人畏惧唾弃的乱葬岗一隅,在我们亲手建立的这个小小的、简陋却充满温情的家园里,他是安全的,是被真心实意地爱护着、守护着的。他的笑容,依旧纯粹而灿烂,不曾被任何阴霾所沾染。
李莲花拿起一根干燥的柴火,轻轻添入火堆,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高了一下,发出噼啪的轻响,映亮了他沉静而坚毅的侧脸。他望着跳跃的火焰,轻声开口,打破了夜的寂静:“不早了,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教阿羡那套新悟出的、适合他现阶段修炼的养心剑式。”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顺从地站起身。心中那片因窥破阴谋而泛起的、如同严冬湖面般的刺骨寒意,在篝火的温暖和李莲花那沉稳如山岳般的气息笼罩下,渐渐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更加坚韧的力量感。
前路虽险,荆棘密布,但吾等三人同行,心意相通,守望相助,又何惧之有?
这江氏悄然布下的暗线,既然已被我们提前窥破、连根拔起,便休想再有机会,沾染我们的师弟分毫!
这乱葬岗,将不再仅仅是我们被迫选择的安身之所,它更是我们积蓄力量、磨砺心性、准备迎接未来一切狂风暴雨的,最坚实也最隐蔽的起点与堡垒!
(第三章江氏暗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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