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未散时,林玄已带着众人踏入那片未被舆图标记的山脉。
浓雾如纱,层层叠叠地缠绕在嶙峋怪石之间,仿佛天地初开时遗留下的混沌之气,久久不愿退去。
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某种沉睡千年的存在正于地底低语。
白灵儿走在队伍最前方,狐尾轻轻摆动,扫过一块半埋在土里的断剑,剑身锈迹斑斑,却仍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剑意波动——那是上古剑修陨落后留下的执念。
她突然顿住脚步。
耳尖的银坠子晃了晃,雪色狐毛从袖口钻出,在晨风中微微发颤:“停下。”
林玄立刻止步,目光迅速扫视四周。
他早已习惯听从白灵儿的直觉——这位来自北境雪原的九尾狐族少女,天生对邪祟与异象极为敏感。
她的气息紊乱,脸色比雪还白,眼尾那颗红痣仿佛被血浸过,透出不祥之兆。
“怎么了?”他放轻声音,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腰——这是他们在险地养成的习惯,总怕她被碎石或树根绊倒。
白灵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闭上双眼,指尖按在胸口,那里挂着林玄送她的避尘玉。
玉佩本应温润通灵,此刻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如同蒙上了一层死气。
“这里有股……”她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像沈妙音身上的味道。”
林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个月前,在南域边陲一座名为“落霞镇”的小镇里,他曾救下一名被选为“祭天女”的少女。
那夜雷雨交加,祭坛之上血光冲天,十二名少女跪伏于地,唯有她蜷缩在角落,手腕上刻着古老的血咒符文,体内竟封印着一段残缺的剑神神魂。
当时若非林玄以自身剑元强行镇压,那道神魂早已将她撕裂而亡。
他将她安置在星陨阁下属的一处隐秘山谷,命弟子日夜守候,并留下一枚护心符与一瓶凝神丹。
临行前,她拉着他的衣角,声音虚弱却坚定:“林公子,等我好了,我要给你绣个新的平安符……还要和你一起去看桃花。”
可如今,这股熟悉的气息竟出现在这片禁忌战场?
一个本该安养疗伤的少女,为何会出现在这等凶煞之地?
“沈妙音?”雷罚剑灵从寒魄剑中显出身形,冰蓝色的裙裾掠过地面,带起一片霜花。
她是林玄的本命剑灵,诞生于万年寒魄铁之中,拥有前世记忆碎片,感知尤为敏锐。
她的指尖凝着剑气,在空气中划出半透明的剑纹,随即眉头紧锁:“这里残留的剑气……是上古剑神与天道对抗时留下的。”她忽然攥紧心口,冰晶般的睫毛剧烈颤动,“我好像……记起一点事了。”
话音未落,一道苍老而冷峻的声音响起:“此地乃‘断天岭’,亦称‘绝命谷’,是三千年前剑神林青玄与天道使者最终决战之所。”
众人回头,只见古尘缓步而出。
他的玄色大氅被山风掀开,露出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剑鞘——正是传说中的“残魂剑”,据说内藏百位战死剑修的残念。
他按剑的手背青筋凸起,残魂之火在他眼底明灭不定:“当年一战,剑神斩断天道锁链,欲逆改命数,却被至亲之人背叛,一剑穿心。此地怨气积聚千年不散,每到月圆之夜,尚有亡魂嘶吼之声回荡山谷。”
林玄低头看向脚下,一块断裂的青铜戟插在泥中,戟尖所指的方向,恰好与罗盘指针完全重合。
更令人悚然的是,戟身上凝结着一颗暗红色的血珠,宛如刚刚滴落。
他脑海中猛然炸开一幅画面:
——漫天血雨,他持剑立于峰巅,身后是无数倒下的同袍;
——顾青竹从背后袭来,长剑贯穿他的心脏;
——他最后回眸,看见那人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一句轻语:“天命不可违。”
那是他前世的记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忽听白灵儿一声惊呼:“小心!”
众人同时转头。
黑暗深处,雾气翻涌,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月白裙裾沾满泥污,发间别着一支朴素木簪——正是林玄亲手所赠。
那张脸苍白瘦削,却依旧难掩清丽之姿。
是沈妙音。
可她的眼睛……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怯生生望着他的小姑娘。
此刻,她的眼瞳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原本清澈的眸子里翻涌着浓稠黑雾,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幽暗如凝固的夜,其上纹路竟与天帝影像中的“封魔令”如出一辙!
“妙音?”林玄往前走了半步,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我是林玄,你还记得吗?”
沈妙音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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