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沈明澜放下手中的木片,将玉瓶收进袖中。他起身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
赵承业的名字被圈在正中,旁边是“盐引”“漕运”“蚀月教”三个词。他盯着这页纸看了片刻,吹干墨迹,折好封入信封。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亲兵低声禀报:“大人,赵家管事回话了,说二老爷明日午时赴宴。”
沈明澜点头,“备席的地方定好了?”
“就在营帐东侧的敞厅,已清过场,只摆三桌酒席,寒门学子十二人到场听令。”
“很好。”他将信递出,“把这个交给陈先生,请他挑两个口齿利落、胆子大的学生,明日席上说话要准,不能乱来。”
亲兵领命而去。
次日午时,阳光斜照。
敞厅内宾客未至,十二名寒门学子已在偏席列坐。他们衣衫朴素,有的还带着补丁,但眼神明亮。有人低头默念,有人握拳轻颤,都是头一回参加这种场合。
沈明澜立于主位,月白儒衫整洁如新,腰间竹简玉佩垂落一线微光。他闭目凝神,识海深处文宫轻震,《管子·轻重篇》《盐铁论》等典籍虚影流转,系统正在快速萃取其中策论要点。
片刻后,他睁眼,目光沉稳。
远处传来马蹄声。
赵承业骑着青骢马而来,身后跟两名随从。他年近五旬,面皮白净,眉梢带傲,一身锦袍绣着暗云纹路。下马时动作从容,嘴角挂着惯常的笑意。
“沈大人相邀,不敢不来。”他拱手入厅,目光扫过偏席,“倒是热闹,还请了这么多……后生?”
“皆是我治下俊才。”沈明澜微笑迎上,“新政将启,自然要听听民间声音。”
赵承业落座,接过茶盏却不饮,只道:“听说你昨夜搜了几口箱子,说是疫毒之物?可有证据呈报朝廷?”
“尚未上报。”沈明澜坐下,“毕竟牵连甚广,我得先查清楚。比如——是谁签收的货,用了哪家商号的印。”
赵承业眼神微动,随即笑道:“你是怀疑我赵家?荒唐。我们世代清白,岂会与邪教勾结?”
“那要看‘邪教’给了多少好处。”沈明澜不紧不慢,“据我所知,你们私贩官盐,一年获利百万两银不止。若再加一场大疫,灾民流离,田产贱卖,你们低价收购,转手便是数倍之利。”
赵承业脸色一沉:“血口喷人!”
沈明澜抬手,示意安静。
就在此时,一名学子起身,朗声道:“学生李文远,愿诵新制策论一则,题为《盐政十弊》。”
赵承业冷笑:“一个穷酸也敢议国事?”
那学子不理,声音清亮:“其一,豪族私贩,岁入百万,而民灶苦煎,不得温饱;其二,盐引垄断,官价虚高,百姓买不起,只能饮淡汤度日……”
一句句念下来,条理分明,引经据典。说到第七条时,提到某盐商借灾情哄抬价格,竟与赵家账册记录完全吻合。
赵承业猛地拍案:“住口!谁准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又一名学子站起:“学生张志安,引《管子·轻重篇》证之:‘夫物多则贱,寡则贵’,盐本应由国家调控,平抑物价,今却被世家把持,致民生凋敝,此非大弊乎?”
第三名学子接上:“我乡去年旱灾,百姓无钱购盐,只得舔石壁上的咸霜充饥,孩童因此病死者十余人。请问赵大人,这笔账,算不算在你们头上?”
三人轮番发问,语气坚定,毫无怯意。
赵承业额头冒汗,手指紧紧掐住桌沿。他想发作,却又顾忌场面,只能强压怒火:“一群无知小儿,懂什么朝堂大事!”
沈明澜这才缓缓起身。
他负手而立,目光如刀:“赵大人,你说他们是狂生。可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有据可查。反倒是你,面对质问,第一反应是动怒,而不是辩解。”
赵承业冷哼:“我是被污蔑,当然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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