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狄仁杰语气沉凝,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灰烬,“此香诡异,能惑人心智,制造幻视。裴姝所见的镜中鬼影,多半源于此。更衣室密闭,香气聚而不散,效力更强。加之新婚之夜,烛火通明,铜镜光洁……种种条件,皆备。”他转向裴福,语气不容置疑,“裴管家,那件嫁衣,必须取出。另,速将府中所有能接触小姐更衣室及日常用度之人,无论主仆,悉数唤至前厅,本阁要一一问话。”
裴福被狄仁杰话语中蕴含的肃杀之意慑住,连连称是,踉跄着出去安排了。
裴府前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裴元礼卧病未能前来,主位上端坐着一位三十许人的美妇。她身着绛紫色团花锦缎褙子,头戴点翠金簪,容颜姣好,只是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眼神略显闪烁。她便是裴元礼续弦的夫人杜氏。她身旁坐着一位四十余岁的男子,面容与裴元礼有五六分相似,但眼神更为精明外露,穿着宝蓝色杭绸直裰,正是裴元礼的胞弟,裴家二老爷裴晋。管家裴福垂手侍立一旁,神色惶然。下方则站着府中几位管事、粗使婆子、以及裴姝院内的几个丫鬟仆妇,芸娘也在其中,低着头,绞着手指,显得格外紧张。
狄仁杰端坐客位,李元芳按刀侍立其后,目光如电,扫视着厅中众人。厅堂中央的地上,摊放着那件令人闻之色变的“鬼嫁衣”。
嫁衣在明亮的日光下,显露出惊心动魄的华美。正红色云锦为底,以极细的金线盘绕刺绣出繁复的凤凰牡丹图案。那金线并非寻常的圆润光泽,在光线下流转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液态的炫彩,仿佛活物般在锦缎上游走。凤凰的尾羽、牡丹的花蕊,尤其密集,金彩交织,璀璨夺目,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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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并未立刻询问众人,他起身,缓步走到嫁衣前,俯身仔细查看。他伸出两指,避开那些密集的金线刺绣区域,轻轻捻起嫁衣的一角袖口衣料,凑近鼻端嗅闻。衣料本身并无特殊气味。随即,他的手指极其谨慎地移向一片金线绣成的牡丹花瓣边缘。指尖刚刚触及那细密、微凸的金线,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甜腻辛辣气息,便幽幽钻入鼻腔。这气味,与他在更衣室镜框下发现的灰烬气息,如出一辙!只是嫁衣上的气味更淡,更隐晦,仿佛被某种东西锁住了。
狄仁杰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他直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厅中众人,最后落在芸娘身上,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芸娘。”
芸娘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忙抬头:“大……大人?”
“你贴身服侍裴小姐,她更衣之时,你在何处?”狄仁杰问。
“奴婢……奴婢就在门外候着。”芸娘的声音细若蚊蚋。
“那晚,小姐进入更衣室前,可有何异状?这嫁衣,她穿上身时,可曾说过什么?”狄仁杰追问,目光紧紧锁住芸娘的脸。
芸娘脸色更白了,眼神慌乱地左右游移,手指几乎要把衣角绞碎:“没……没什么特别的。小姐……小姐就是觉得这嫁衣的金线特别亮,像……像会动一样,她还夸好看……穿上之后……好像……好像说了一句‘有点晕’……接着……接着就……”她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身体剧烈地抖了起来,说不下去了。
“晕?”狄仁杰捕捉到这个字眼,语气加重,“仅是晕?可还闻到什么气味?”
芸娘拼命摇头:“没……没有!当时房里点了好多香烛,都是喜庆的味道,奴婢没闻到别的!”
狄仁杰不再追问,转而看向主位上的杜氏:“裴夫人,这嫁衣的制作者,是府中绣娘,还是外聘的匠人?”
杜氏被点名,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强自镇定道:“回大人,嫁衣是请了西市‘锦绣坊’的老师傅精心缝制的,金线也是上好的赤金抽丝……”
“金线来源何处?”狄仁杰打断她,目光如炬。
“这……”杜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二老爷裴晋。
裴晋清了清嗓子,接过话头,语气沉稳:“狄大人明鉴。这金线乃是小弟托人从西域胡商处采买而来,据说是大食国的新品,色泽比中原金线更为绚烂持久。想着侄女大婚,需得最好的物件,这才……”
“西域胡商?”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复又看向芸娘,话题陡转,“芸娘,你方才提到,小姐发病前,曾言‘有点晕’。更衣室焚香造幻,嫁衣金线带毒……这连环之局,步步紧扣,皆指向一人——便是你!”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芸娘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芸娘如遭雷击,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大……大人!奴婢冤枉!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杜氏也惊得站起了身,声音发颤:“狄大人!这……这话从何说起?芸娘她一个小丫头……”
狄仁杰不为所动,声音冷冽如冰:“忠心?那本阁问你,小姐更衣前,是你最后整理这嫁衣,送入更衣室挂好。小姐更衣时,你在门外,最有机会点燃那致幻之香而不被察觉!本阁已查明,更衣室梁上角落,有新近放置香炉的痕迹,且香灰与你腰间所佩之物气味相仿!”他目光如电,直刺芸娘腰间。
众人这才注意到,芸娘腰间挂着一个不起眼的靛蓝色小香囊。
芸娘下意识地捂住腰间香囊,眼神瞬间变得极度惊恐,仿佛被戳穿了最深的秘密,尖叫道:“不!不是奴婢!是……是夫人!是夫人指使奴婢的!”她猛地抬手,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主位上花容失色的杜氏,“是她!她嫉妒小姐是老爷的心头肉!她怕小姐嫁入高门,将来分走裴家大半家产!是她给了奴婢一种西域来的香饼,让奴婢每晚趁打扫时,在更衣室梁上点一小块!她说……说那香能安神!奴婢不知道会害了小姐啊大人!嫁衣……嫁衣也是夫人吩咐,让奴婢在小姐试穿前,用加了香料的药水仔细擦拭过金线……她说这样更光亮!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明察!”她涕泪横流,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厅堂内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所有目光都转向了杜氏,充满了震惊、怀疑、鄙夷和恐惧。
杜氏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指着芸娘,气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这贱婢!血口喷人!我……我何曾给过你什么香饼?我……我待姝儿视如己出,怎会害她?!你……你受何人指使来污蔑于我?!”她情绪激动,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被身旁的丫鬟慌忙扶住。
二老爷裴晋猛地一拍扶手,霍然站起,怒视芸娘:“大胆刁奴!竟敢攀诬主母!来人!将这信口雌黄、背主害人的贱婢拖下去,家法处置!”他脸上怒意勃发,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力掩饰的狠厉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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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狄仁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瞬间压下了厅堂的骚动。他并未理会暴怒的裴晋和摇摇欲坠的杜氏,目光依旧牢牢锁死在芸娘身上,仿佛方才那石破天惊的指证从未发生。他向前踱了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芸娘,你口口声声受夫人指使,用西域香饼在更衣室焚香,又以药水擦拭嫁衣金线……那么,”他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如解剖刀,直刺芸娘眼底,“你腰间香囊之中,那几粒‘西域幻麻草’的种子,又从何得来?”
“幻麻草”三字一出,芸娘脸上那佯装的惊惶与冤屈如同劣质的油彩般瞬间剥落,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深入骨髓的惊骇!她下意识地再次死死捂住腰间那个靛蓝色的小香囊,仿佛那是个随时会爆炸的可怕之物,眼神里的恐惧不再是演戏,而是真实的、面对致命威胁时的绝望。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厅堂内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名词和芸娘剧烈反常的反应惊得呆住了。裴晋脸上那强撑的愤怒瞬间凝固,眼底的狠厉与不安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
狄仁杰的声音冷彻骨髓,继续追问:“此物生于西域极西苦寒险地,中原罕见,识者寥寥。其籽实细小如沙,状若黑粟,焚烧后烟气甜腻微辛,吸入者眼前幻象纷呈,心智迷乱,重者癫狂!此乃致幻奇毒!更衣室梁上香灰,嫁衣金线所淬药水之底味,皆含此物!而此毒籽——”他猛地提高声调,字字如钉,“就在你贴身所藏的香囊之中!你一个深闺婢女,如何能得此罕世毒物?”
芸娘彻底崩溃了,她瘫软在地,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口中无意识地喃喃:“不……我不知道……不是我……是他……”她混乱的目光,如同溺水之人寻找浮木,竟不由自主地、带着极度的恐惧,飘向了主位旁——飘向了二老爷裴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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