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些血字上,手指虚点着其中几只位置较高的佛手:“笔触虽显用力不均,姿态扭曲,但你看这些字的结构转折,尤其是高处这些,其起笔、收锋,甚至笔画的连贯性……过于‘工整’了。绝非在仓促、激愤或黑暗中慌乱刻就。倒像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倒像是,有人从容不迫,甚至可能借助了某种……‘工具’,在充足的光照下,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一一刻完这数百‘贪’字!绝非仓促间所为。”
曾泰闻言,再次凝神细看,越看越觉得恩师所言切中要害,那些血字在混乱的表象下,确实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秩序”。他心中寒意陡升:“这……凶手在殿内停留如此之久?可门窗皆锁,钥匙在裴大人手中,他是如何……”
狄仁杰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那尊千手观音像的基座底部。那里,积着一层薄薄的香灰和尘埃。他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那层灰烬,看到了某种被掩盖的痕迹。
“来人!”狄仁杰沉声吩咐,“取清水、软刷,仔细清理这佛像基座四缘的积灰!尤其是……底部与地面的接缝之处!”
差役们立刻取来工具,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浑浊的泥水顺着基座边缘流淌下来。片刻之后,一名差役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大人!您看这里!”
狄仁杰疾步上前。在基座后方、紧贴地面的阴影角落里,被清水冲刷掉厚厚的积尘后,赫然显露出一道浅浅的、极其规整的长方形印痕!印痕边缘清晰,绝非天然形成,更像是某种沉重之物被长期放置于此,留下的压痕!而此刻,这个位置空空如也。
“此痕甚新,积灰厚度远逊于他处。”狄仁杰蹲下身,手指沿着印痕的边缘细细摩挲,感受着那细微的差异,“曾泰,记下:此处原先必有一物,尺寸约莫……二尺长,一尺宽,半尺高。案发前后,此物被移走了。”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尊巨大的、淌血的观音像,眼神深邃如渊。佛像慈悲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下,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诡秘。
“大人!”李元芳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压抑的沉寂。他大步流星地踏入千佛殿,带来一股外面的燥热气息,神情凝重。
“如何?”狄仁杰转过身,目光炯炯。
“查清了!”李元芳语速快而清晰,“昨日申时末(约下午五点),裴大人确曾进入千佛殿,为即将到来的于阗国使臣团参拜祈福做准备。当时有一人随行——鸿胪寺少卿,赵侗!”
“赵侗?”狄仁杰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赵侗主管四夷馆接待事务,裴庆安作为礼部主客司郎中,二人公务往来密切。
“正是。据守门卫兵及殿外洒扫仆役回忆,裴大人与赵少卿一同入殿,约莫半个时辰后,殿门开启,只见赵少卿一人匆匆而出,脸色似乎……不大好。他离去时,亲手上好了殿门铜锁,并将钥匙当面交还给裴大人的贴身长随裴福。裴福当时就在殿外廊下等候。”李元芳继续道,“自那之后,直到今晨事发,再无人见裴大人出来,也无人再进过此殿。殿内日常供奉香火、清扫,皆由一名唤作‘哑叔’的老仆负责,但他只在每日卯时(清晨5-7点)和酉时(下午5-7点)各入殿一次,且时间固定,每次不过一炷香功夫。昨夜酉时他入殿清扫上香时,殿内一切如常,裴大人……并不在殿中。他亦未发现任何异常。”
“哑叔?”狄仁杰捕捉到这个信息,“此人现在何处?”
“已寻到,正在殿外候着。是个又聋又哑的老者,在鸿胪寺打扫佛堂二十余年了,人很本分老实。”李元芳答道,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大人,还有一事,颇为蹊跷。裴大人的长随裴福,昨夜……失踪了!”
“失踪?”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
“是。据裴府下人说,昨夜裴福随大人至鸿胪寺后,便一直未归府。今晨事发,府中派人来寻,已不见踪影。问遍守门卫兵及寺内各处,皆言昨夜裴福在赵侗离开、锁门交还钥匙后,便自行离去了。但……他并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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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沉吟不语,脑中迅速串联线索:赵侗最后与裴庆安同处一室,且离开时神色异常;唯一掌握钥匙的裴福失踪;哑叔清扫时裴庆安已不在殿中……那么,裴庆安是何时、如何回到这反锁的殿内?又是何时遇害?
“那胡饼线索呢?”狄仁杰追问。
“正要禀报!”李元芳精神一振,“寺内仆役指认,那半块胡饼,正是出自西市‘安家胡饼肆’!此肆在胡商中颇有名气。更有仆役回忆,昨日午后,曾见一名负责接待于阗使团通译事务的‘译语人’(翻译官)——尉迟乐,在寺内偏僻处,与一人争执,隐约听到‘金箔’、‘佛龛’等词,还见尉迟乐递给对方一包东西,看形状……像是胡饼!只是那人背对着,未能看清面容。”
“尉迟乐?于阗使团的译语人?”狄仁杰对这个姓氏异常敏感。尉迟,乃是于阗王族的姓氏!
“正是!而且,”李元芳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个尉迟乐,今晨……也失踪了!于阗使团正使急得如热锅蚂蚁,派人四处寻找无果!”
裴福失踪!尉迟乐失踪!两个关键人物,如同人间蒸发!
狄仁杰的眉头锁得更紧。他踱到那半块被证物袋装好的胡饼前,又看了看包着青金石粉末的素纸。青金石……于阗国正是盛产此物!金箔……佛龛……这尊千手观音像?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再次射向那尊巨大的、布满血字的观音塑像!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成形。
“元芳!”狄仁杰断然下令,“立刻带人,搜查译语人尉迟乐在鸿胪寺内的居所!任何与青金石、颜料、金箔、工具相关的物品,尤其留意!还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查一查这个尉迟乐的身世背景,特别是……他与二十年前,于阗国那场变故,可有牵连!”
“是!”李元芳领命欲行。
“等等!”狄仁杰叫住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同时,以大理寺协查之名,立刻‘请’鸿胪寺少卿赵侗,至大理寺问话!态度要‘恭谨’,但人,必须‘请’到!”
“明白!”李元芳抱拳,身影再次如风般掠出。
大理寺的讯问室,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唯有一盏孤灯在案头跳跃,将人影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空气凝滞,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鸿胪寺少卿赵侗坐在下首的硬木椅上,官袍依旧一丝不苟,但额角细密的汗珠和微微躲闪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狄仁杰端坐主位,并未疾言厉色,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赵少卿,”狄仁杰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无波,“昨日申时末,你与裴郎中同入千佛殿,所谓何事?”
赵侗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回狄阁老,是为……为于阗使团后日入寺礼佛祈福一事,核对流程,查验殿内布置是否妥当。皆是公务分内之事。”
“哦?核对流程,查验布置。”狄仁杰轻轻重复了一遍,指尖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了敲,“据闻,你离开时,面色不豫?可是与裴郎中……言语有所龃龉?”
赵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绝无龃龉!阁老明鉴!下官……下官只是……只是殿内香烛烟气过重,熏得有些不适,故而脸色稍差。裴大人当时一切安好,下官离开时,他尚在佛像前静思。”他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试图增加说服力。
“静思?”狄仁杰微微挑眉,“半个时辰,只为了核对流程?赵少卿,于阗使团行程,鸿胪寺早有定例,千佛殿更是日日有人洒扫。这流程,需要两位大人耗费半个时辰之久,在密闭的佛殿内‘核对’?”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针。
赵侗的额头汗珠更密,眼神慌乱地垂下:“这……阁老有所不知,此次于阗使团携有重宝献予天朝,欲在佛前供奉,以示虔诚。裴大人谨慎,恐有疏漏,故……故多查验了片刻。”
“重宝?”狄仁杰捕捉到这个词,眼中锐光一闪,“是何重宝?现下何处?”
“是……是一尊小巧的金佛舍利塔。”赵侗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飘忽,“裴大人言此物需置于佛前净地,受香火熏沐,方能灵验。昨日……昨日下官离开时,裴大人亲手将其供奉于千手观音像基座之下。此乃使团所托,下官……下官不敢置喙。”
基座之下!狄仁杰脑中瞬间闪过千佛殿内那个被清理出的、新鲜的方形压痕!尺寸恰好吻合!那尊“金佛舍利塔”已被移走!裴庆安“亲手供奉”?
“裴大人亲手供奉?”狄仁杰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赵侗,“赵大人,你离开时,殿门是你亲手落锁,钥匙是你亲手交予裴福。那么,裴大人如何能在他离开后,独自一人,将你那所谓的‘重宝’供奉于殿内基座之下?莫非他供奉完毕,又将自己反锁在殿内不成?抑或……”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那‘重宝’根本未曾留下?你昨日离开时,裴大人当真还在殿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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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一声,赵侗再也支撑不住,从椅子上滑跪在地,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阁老……阁老饶命!下官……下官糊涂!下官该死!”巨大的心理防线在狄仁杰抽丝剥茧的追问和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轰然崩塌。
“说!”狄仁杰厉喝,声震屋瓦。
赵侗涕泪横流,瘫软在地,断断续续地招供:“是……是下官贪心!上月……于阗使团提前拨付了一笔‘佛事供奉金’,数额不菲……下官一时鬼迷心窍,挪……挪用了其中大半……想着使团正式抵达前,再设法补上窟窿……可……可窟窿太大,实在……实在补不上……”
他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恐惧:“昨日,裴大人不知从何得知此事,在千佛殿内……厉声斥责下官,言……言要即刻上奏弹劾,革职查办……下官……下官苦苦哀求,裴大人不为所动……下官……下官一时情急……”他猛地停住,似乎想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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