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香积寺。
夜已深沉,白日里缭绕的香火气早已被更深重的寂静所取代。白日里肃穆庄严的殿堂楼阁,此刻在浓稠的墨色里只剩下模糊而庞大的轮廓,宛如蛰伏的巨兽。唯有大雄宝殿深处,一点烛火在无边黑暗中顽固地跳跃着,将供奉在中央那尊丈六铜佛的影子,拉扯得巨大而扭曲,投射在森冷的墙壁与梁柱之上,如同某种无声的、不祥的图腾。
狄仁杰便站在这摇曳的光影边缘。他身形挺拔,身着深青色常服,腰间束带紧勒,一丝不苟。跳跃的烛光在他脸上勾勒出深刻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铜佛的面庞。大理寺少卿的威仪与凝重,在这深夜古刹的幽寂里,沉淀得愈发迫人。
铜佛低垂的眼睑下方,两道湿漉漉的、反着幽光的泪痕,自眼角蜿蜒而下,清晰地刻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一直延伸到佛龛的底座边缘,汇聚成两小滩在烛光下微微发亮的水渍。
七天。整整七夜,子时三刻,这尊据说是前朝巧匠呕心沥血、以整块铜料精心铸造,象征大慈大悲、无悲无喜的佛陀金身,都会准时淌下这温热而诡异的泪水。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长安坊间蔓延,发酵成足以撕裂人心的恐慌。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议论这亘古未闻的“佛泣”异象。流言喧嚣尘上,最终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结论——此乃上天震怒,佛祖悲悯众生却无力回天的凶兆!若不及时平息神佛之怒,必有倾覆之灾降临长安!
这汹涌的恐慌浪潮,最终拍击到了天子案头。圣谕简短而沉重,将破解这诡异谜团的重担,沉沉压在了狄仁杰肩上。
“大人,”低沉而带着警惕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李元芳,这位狄仁杰最得力的护卫,如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他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正警惕地扫视着大殿幽深的各个角落,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佩刀柄上,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黑暗中可能扑出的任何威胁。“子时三刻,快到了。”
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两道泪痕上,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看穿。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油脂,唯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哔剥声,以及三人(包括角落里肃立的住持圆觉法师)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在这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回荡。
时间在无声中悄然滑过。殿外,夜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万籁俱寂。
陡然间——
“嗒。”
一声极轻微、极清晰的水滴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死寂。如同石子投入镜湖,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狄仁杰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猛地抬头。只见铜佛那悲悯低垂的眼角,一滴新的、饱满的泪珠,正缓缓凝聚成形。在烛光的映照下,那泪珠晶莹剔透,反射着脆弱而诡异的光泽。它颤巍巍地悬挂了片刻,仿佛承载着难以言说的重量,终于不堪重负,沿着早已存在的湿润轨迹,“嗒”地一声,坠落下来,精准地砸在佛龛底座边缘那小小的水洼里,溅起几不可见的细小水花。
几乎是同时,狄仁杰动了。他一步上前,动作迅捷却不失沉稳,右手食指毫不犹豫地探出,精准地按向佛像脸颊上那道还未来得及完全干涸的泪痕。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狄仁杰的眉头瞬间锁紧。
温的!
那泪痕并非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而是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属于活物的体温!这绝非冰冷的铜像该有的温度!
“住持。”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因那滴泪而再次凝固的空气。他并未收回手指,反而沿着泪痕的轨迹,缓缓向下移动,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泪痕流过之处那细微的、不同于周围铜质的色泽变化。
“贫僧在。”圆觉法师,这位须眉皆白的老僧,脸上交织着深深的忧虑与敬畏,闻声连忙躬身回应。
“这‘佛泪’,每日皆是子时三刻准时落下?”狄仁杰追问,指尖已然滑至泪痕末端,停在了佛龛底座与佛像莲座相接的边缘。
“千真万确,狄大人。”圆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七日来,分毫不差。贫僧与众弟子皆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虚言。且……”他犹豫了一下,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且那泪水,似有微温。”
狄仁杰的目光,此刻已完全聚焦在佛像莲座与下方厚重佛龛底座的接缝处。那是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若非他心细如发,又刻意寻找,几乎难以察觉。缝隙边缘的铜质,颜色似乎比周围略深一些,像是被什么液体长期浸润过。
他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巧的、薄如柳叶的铜质工具——那是他随身携带用于勘验的“探隙针”。他屏住呼吸,将探隙针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细微的缝隙之中。
针尖进入得异常顺利,缝隙的深度超出了他的预料。更令狄仁杰心头一震的是,当探隙针深入约半寸时,指尖传来一种空荡的回馈感——下方是空的!并非实心的铜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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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心中某个模糊的猜测。他稳住心神,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旋,试图用探隙针感受缝隙内部的边缘轮廓。就在针尖轻轻划过某个位置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沉闷、带着痛苦意味的震动,仿佛从铜佛厚重的腹腔深处传来,又像是从脚下的佛龛底座内部渗出!那震动极其微弱,若非大殿死寂,狄仁杰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捕捉。它转瞬即逝,如同幻觉。
狄仁杰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身旁的李元芳。李元芳显然也捕捉到了那诡异的震动,他眼中精光暴射,手已瞬间从刀柄移开,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暗器囊上,身体微弓,蓄势待发,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切割着大殿的每一个黑暗角落。空气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大人?”李元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猎豹般的警觉。
狄仁杰缓缓站起身,脸色凝重如铁。他没有立刻回答李元芳,而是转向一旁同样被那异响惊得脸色发白、身体微颤的圆觉住持,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住持,烦请即刻取撬棍来。轻便结实者为上。”
“撬…撬棍?”圆觉住持显然被这个要求惊呆了,苍老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甚至有一丝本能的抗拒,“狄大人,这…这可是佛祖金身莲台!万万不可轻动啊!惊扰佛祖,罪过……”
“惊扰?”狄仁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击在寂静之中。他伸手指向佛像脸颊上那兀自湿润的泪痕,又指向莲座下那道细微却致命的缝隙,目光灼灼逼人,“这温热的泪,这中空的莲座,这自内而发的异响…住持,此刻惊扰佛祖金身的,恐怕并非我等!”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取撬棍来!一切后果,自有狄某一力承担!”
圆觉住持被狄仁杰话语中的决断与凛然气势所慑,看着那刺目的泪痕,想起七日来的诡异与恐慌,终是颓然一叹,闭上眼,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颤抖着对殿外侍立的小沙弥挥了挥手,声音干涩无力:“去…去取来。”
小沙弥飞奔而去,片刻后,两根精铁打造的短撬棍被颤抖着递到狄仁杰面前。
狄仁杰接过一根,将另一根递给李元芳,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再次蹲下身,将撬棍薄而坚固的尖端,稳稳地、精准地楔入那道细微的缝隙之中。李元芳则默契地在他指示的位置,将另一根撬棍插入。
“起!”狄仁杰低喝一声。
两人同时发力,手臂肌肉贲张,力量灌注于撬棍之上。精铁与古老的铜器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心。沉重的铜质莲座边缘,在巨大的力量下,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上抬升!
缝隙在扩大!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陈腐、尘埃、微弱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动物巢穴般浊重的气息,猛地从那逐渐张开的黑暗缝隙中喷涌而出!这股气味浓烈而怪异,瞬间弥漫开来,让近在咫尺的圆觉住持脸色剧变,捂着口鼻踉跄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撬开的缝隙已有寸许宽。狄仁杰立刻示意李元芳稳住撬棍,自己则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将脸凑近那道散发着恶浊气息的黑暗豁口,凝神向内望去。
大殿内烛火昏黄,摇曳不定。光线勉强透入缝隙深处,勾勒出一个极其狭小、令人窒息的黑暗空间轮廓。就在那污浊与黑暗的深处,狄仁杰看到了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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