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不再言语,他缓缓走到一具泥俑前。那泥俑的面部轮廓清晰,眉目依稀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他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冰冷的泥胎,只是在距离那凝固脸庞一寸之遥的空气中,极其缓慢地、沉重地划过。仿佛在凭吊那些被永远封存在黑暗与泥泞中的、无声凋零的青春与生命。
阴冷的地窟中,二十张泥塑的面孔在火光下沉默。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甜腥。
***
大理寺刑房,阴森肃杀。墙上挂着的各式刑具在跳动的火把光芒下投下狰狞的影子。柳明玥被单独带来此处。她已不复在波斯商馆时强装的镇定,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全靠两名面无表情的女吏左右搀扶着才勉强站立。当她看到狄仁杰手中展开的那本画满了女子小像、其中一页赫然是她自己的容颜、并且被打上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朱砂叉的册子时,她双腿一软,几乎当场瘫倒。
“柳小姐,”狄仁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刑房潮湿的石地上,“认识这个吗?”
柳明玥死死盯着那本画册,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狄仁杰并不等她回答,继续道:“画册上,所有打叉的女子,都已失踪,她们的容貌,如今都凝固在城西官窑地下那冰冷的泥胎之中。而你,”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柳明玥,“是最后一个红叉。”
“不…不是我!大人!救救我!救救我!”柳明玥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爆发出凄厉的哭喊,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女吏死死按住。
“想活命,就说出实情!”李元芳上前一步,声音冷硬如铁,“你与阿扎尔,究竟是何关系?为何频频私会?那‘倾国色’人瓷,你又知道多少?白素瓷这个名字,你总该听过吧!”
“白素瓷…”这个名字如同带着魔咒,让柳明玥浑身剧烈一颤,眼中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填满。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我说…我说…我都说…”
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语无伦次,充满了悔恨与恐惧。
“是…是因为那尊‘倾国色’…阿扎尔…他说那是波斯秘法烧制,举世无双…价值连城…他说,他说可以让我父亲…柳澄…通过工部,将其作为‘祥瑞’或‘异宝’进献宫中…讨得陛下欢心…我父亲…他一直渴望更进一步…”
“所以,你就做了阿扎尔的牵线人?甚至…献身于他?”狄仁杰冷冷追问。
柳明玥羞愧地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算是默认。“他…他给我看了那本画册…说上面的女子…都是…都是‘倾国色’的‘原型’…是白守业…白守业那个疯子,按照他要求的样子去物色的…他说…说白守业手艺通神,能化美人为不朽之瓷…是…是神技…”
“白守业现在何处?”李元芳厉声喝问。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柳明玥惊恐地摇头,“阿扎尔说…说白守业后来疯了…反对他继续做…做那种‘人瓷’…然后…然后就失踪了…阿扎尔说…说他处理掉了…那尊‘倾国色’,是白守业女儿…白素瓷…在阿扎尔的逼迫下…最后完成的…用的是…是她自己的…”柳明玥说到这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干呕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狄仁杰与李元芳对视一眼,心中了然。阿扎尔书房血书上的“下一个是你”,指向柳明玥,不仅因为她是画册上最后一个目标,更因为她是阿扎尔罪恶勾当的知情者和参与者!白素瓷的复仇名单上,她赫然在列!
就在这时,一名大理寺捕快急匆匆闯入刑房,甚至来不及行礼,急声道:“大人!将军!城西官窑急报!搜寻白守业的兄弟在北坡老窑区更深的山坳里,发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草庐!里面…里面有一具男尸!看穿着和随身物品…像是…像是失踪的老窑匠白守业!死状…死状很惨!”
狄仁杰瞳孔一缩:“白素瓷呢?”
“草庐里只有白守业的尸体!没有发现白素瓷的踪迹!”
“走!”狄仁杰袍袖一拂,立刻转身。李元芳立刻跟上,同时对按住柳明玥的女吏下令:“严密看押!没有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
城西官窑北坡,一处远离窑炉群、被茂密荆棘和乱石遮掩的荒僻山坳深处,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低矮破败的草庐。屋顶茅草稀疏,墙壁歪斜,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草庐内光线昏暗。一具男性尸体仰面倒在冰冷的泥土地上。正是失踪的老窑匠白守业!他形容枯槁,须发灰白纠结,身上穿着沾满泥灰和干涸暗褐色污迹的粗布短打。最骇人的是他的死状——他的胸膛被利器残忍地剖开,肋骨外翻,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暗黑的血迹早已凝固,浸透了身下的土地。他的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了极度痛苦和深深绝望的表情,嘴巴大张,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呐喊。尸体旁边,散落着几件粗糙的制陶工具和半块啃了一半、早已发硬发黑的粗面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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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蹲在尸体旁,仔细查验。他拨开白守业胸前破碎的衣物,观察那恐怖的伤口。创口边缘极不整齐,肌肉和骨骼的断裂处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撕裂状,绝非寻常刀剑所为。倒像是…被某种巨大的、非人的力量强行撕扯开的!更诡异的是,在伤口边缘的皮肤和衣物上,除了大量喷溅状的血迹,还沾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碎屑!
狄仁杰用镊子小心地夹起几粒碎屑,对着从草庐破窗透进来的光线仔细查看。那碎屑质地坚硬,半透明,带着釉质的光泽,颜色…赫然与阿扎尔秘室中那尊“倾国色”人瓷的釉色极其相似!
“大人!”一名在草庐角落搜寻的千牛卫士兵突然喊道,“这里!墙上有字!”
狄仁杰立刻起身。士兵所指的角落,是用烧过的木炭在粗糙的土墙上写下的几行字迹。字迹歪斜扭曲,力透土墙,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悲怆与怨毒:
“爹,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用女儿的血肉魂魄,成全那恶魔的‘神技’!那些无辜姐妹的冤魂,夜夜在我耳边哭嚎!”
“阿扎尔!柳明玥!还有那些买命的贵人!你们以为用黄金就能买下别人的性命和容颜吗?”
“血债,必须血偿!用你们的命,祭奠这千疮百孔的窑!下一个,就是你!”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木炭狠狠涂画出的、极其简略却透着无尽恨意的——未完成的窑炉图案!与阿扎尔书房血书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狄仁杰凝视着墙上的血书,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镊子上夹着的、闪着妖异光泽的碎釉屑,再看向地上白守业那被掏空了心脏的恐怖尸体,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瞬间贯穿了他的思绪!他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
“元芳!那尊‘倾国色’!立刻回商馆!看住那尊人瓷!凶手…就在那里!”
李元芳瞬间领会,脸色剧变!那尊封着白素瓷血肉魂魄的瓷俑,就是她复仇的凭依!她杀了生父,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柳明玥!而此刻,柳明玥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牢,那瓷俑…极可能还在阿扎尔的秘室!
“快走!”李元芳一声暴喝,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草庐。狄仁杰紧随其后,大理寺官差和千牛卫精锐如潮水般涌出山坳,马蹄声如急雨般砸向洛阳城。
***
大理寺监牢深处,专门关押重要女犯的单间牢房外,火把的光芒将狭窄的通道照得一片昏黄。两名佩刀的女牢头警惕地守在厚重的铁栅门外。
牢房内,柳明玥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身上裹着一条薄被,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那本画册上的红叉,就是阿扎尔扭曲的尸体,就是泥俑空洞凝固的脸庞。唯有牢门外火把的光芒和女牢头的身影,能给她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水…给我点水…”她声音嘶哑地哀求道,喉咙干得如同火烧。
其中一名女牢头皱了皱眉,但还是走到牢门边,拿起门边一个粗陶水罐,倒了一碗清水,从栅栏缝隙中递了进去:“喝吧,喝完安生些。”
柳明玥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颤抖着接过水碗,凑到唇边,贪婪地啜饮起来。冰凉的清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她的干渴和紧张。
就在这时,牢房通道的另一端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随即一切又归于死寂!
守在门口的两名女牢头脸色骤变!其中一人立刻拔刀,厉声喝道:“谁?!那边怎么回事?”她警惕地望向通道尽头那片被火把光芒勉强触及的昏暗区域。另一名女牢头也立刻抽出腰刀,紧张地护在牢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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