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穿着一身素净得近乎寡淡的月白襦裙,浑身上下无半点珠翠装饰,只在发髻间斜插着一支样式古拙的青玉簪子。然而,正是这份刻意的素净,反而将她那张脸衬托得如同暗夜中陡然升起的明月,皎洁得令人不敢逼视。她眉如远黛含烟,眼似秋水凝波,琼鼻挺秀,唇色是天然的、带着一点点苍白的花瓣色。她的肌肤细腻得毫无瑕疵,在灯下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身姿纤细袅娜,行走间裙裾微漾,当真如弱柳扶风。然而,在那惊人的美貌之下,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憔悴与清冷,仿佛一块绝世的冰玉,虽美,却寒气侵人。
她的出现,让原本压抑啜泣的婢女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角落里的老郎中也抬起昏花的老眼,怔怔地看着她。整个房间似乎都因她的到来而骤然亮了几分,又因她周身散发的疏离寒气而更添几分冷意。
崔贵连忙躬身:“裴…裴姑娘,您怎么过来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那女子——裴清秋,对崔贵的询问恍若未闻。她那双澄澈如寒潭的眼眸,先是静静地落在床榻上崔万山那张青灰扭曲的脸上,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冰冷的东西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她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了狄仁杰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好奇,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如同在审视一件毫无生命的物品。
“这位便是狄大人?”她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入玉盘,清冽悦耳,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空气的寒意。
“正是。”狄仁杰回视着她,目光深邃平静,“姑娘是?”
“裴清秋。”她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却疏离,“府中延请的画师,负责临摹此画。”她的目光转向床头悬挂的《瑶台月下逢》,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那是混杂着刻骨的专注、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复杂情绪。“家父裴云鹤,便是此画的作者。”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角落里的婢女们发出低低的抽气声。崔贵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躲闪。
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原来是裴大家之后。令尊绝笔,果然神乎其技。”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裴姑娘既负责临摹,想必对此画了解至深。崔员外暴毙,死状与前几人相似,皆在月圆前后,且均触碰过画轴。姑娘可知其中蹊跷?”
裴清秋的目光终于从画作上移开,重新落回狄仁杰脸上。她沉默了片刻,那冰封般的美丽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画是死物。”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人心难测。或许是家父作画时凝聚了太多心血怨念,又或许是……得了不该得之物的人,自有天收。”她的话语平淡,却像带着冰棱,刺入人心。
“天收?”狄仁杰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目光却锐利如电,“天意难测,人心却可查。本官只信证据。”他不再看裴清秋,转而吩咐崔贵:“崔管家,将画小心取下,连同画匣一并收起。将此间封锁,任何人不得擅动。待元芳带回验尸结果,自有分晓。”他的目光最后扫过裴清秋那绝美却冰封的脸庞,“裴姑娘,也请暂时留在府中,此案或有借重之处。”
裴清秋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目光再次投向那幅《瑶台月下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那支青玉簪子,在她鸦羽般的发髻间,反射着一点幽冷的光。
接下来的两日,雨势渐歇,但崔府上空笼罩的阴云却愈发沉重。李元芳带着一身风尘和浓重的土腥气返回,脸色凝重地呈上验尸结果。
“大人,三具尸体均已查验。”李元芳的声音低沉有力,“护院张魁、花匠老李头、账房王显,三人虽已下葬数日,但尸体保存尚可。确如大人所料,三人指甲尽皆呈现深紫发黑之状,尤以王显最为严重,指尖几乎乌黑如墨!且三人心脏位置,皆发现细微针孔状出血点,若非细察,极易忽略。张魁、老李头口鼻处亦有轻微灼伤痕迹,残留气息与崔万山房中那异香相似。王显则无灼伤,但其胸腹内腑颜色异常,仵作言似有剧毒侵蚀之象。”
狄仁杰负手立于窗前,窗外庭院积水未退,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他听完元芳禀报,眼中并无意外,只有冰寒的锐利:“果然如此。王显接触画作最久最深,中毒也最为酷烈。此非天灾,实乃人祸!剧毒藏于画轴之内,借触碰传递。然则……”他微微一顿,目光如电,“那月圆之夜的异香,以及崔万山、张魁等人死前口鼻灼伤,又作何解?毒入肌肤,与毒气入肺,症状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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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芳皱眉思索:“大人之意,这画轴机关,不止藏毒一种?”
“不错。”狄仁杰转身,目光灼灼,“若仅有藏毒细针,只需触碰便可害人,何必非得等到月圆?那异香,必是关键!月圆……月圆……”他喃喃自语,眼中光芒流转,一个大胆的推测逐渐成形,“元芳,你速去查探,崔万山书房位置,其朝向,尤其那悬挂《瑶台月下逢》的墙壁对面,是否有轩窗?窗外可有遮挡?另外,再探访城中香料行家,询问何种香料遇特定强光或高热会散发甜腻异香,甚至灼伤皮肤?”
“是!”李元芳再次领命而去,行动迅捷如风。
第三日傍晚,李元芳带回关键信息:“大人,查实了!崔万山书房坐北朝南,悬挂画作的那面墙正对着一扇极大的花格轩窗。窗外原有一株高大槐树,但上月因虫蛀已被砍伐,如今视野开阔,毫无遮挡!今夜……正是月圆!”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据城中‘百香阁’老师傅辨认,大人提供的异香残留物中,含有极罕见的‘月魄草’粉末。此物性极阴寒,寻常点燃只生淡烟,无味。但若与另一种名为‘赤阳石’的粉末混合,再遇精纯月光直射,便会剧烈反应,释放大量甜腻灼热之气,吸入过量,可致人窒息,并灼伤口鼻!老师傅言,此二物皆不易得,尤其赤阳石粉,需特殊矿石研磨,非精通此道者不能为之。”
“月魄草……赤阳石……精纯月光……”狄仁杰眼中光芒大盛,一切线索瞬间贯通,拼凑出那致命的陷阱,“好精妙的连环杀局!毒针暗藏,乃慢性之杀,悄无声息取人性命于无形。而月圆之夜,月光透窗,直射画中某处,必是那枚奇特的玉佩!玉佩棱角,暗嵌赤阳石粉,与画轴中早已涂布之月魄草粉混合,月光聚焦生热,异香毒气便骤然激发!触碰画轴者,先中针毒,体虚气弱;再逢月圆,吸入这骤然爆发的毒香,内外交攻,焉有不死之理!”
他猛地起身,官袍带起一阵风:“崔贵!”
崔贵几乎是连滚爬地进来:“大…大人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今夜戌时三刻,本官要在崔员外书房‘赏月鉴画’,请府中所有相关人等务必到场,尤其是裴清秋裴姑娘,不得有误!”狄仁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准备几面打磨光亮的铜镜备用。”
崔贵被狄仁杰眼中慑人的光芒惊得浑身一颤,连声应道:“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戌时三刻将至,一轮冰盘似的满月已升上东天,清辉万里,将白日里阴雨带来的泥泞与阴霾一扫而空。月光如水银泻地,穿过书房那扇巨大的花格轩窗,毫无阻碍地洒落进来,在光滑的紫檀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窗棂图案。
书房内灯火通明。崔贵和几个管事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脸上交织着恐惧和茫然。裴清秋独自一人站在离画稍远的位置,依旧是一身素净月白襦裙,青玉簪绾发。她静静地望着窗外那轮满月,侧脸在月光与烛光交织下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如同月宫寒玉,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仿佛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李元芳如铁塔般侍立在狄仁杰身后,手按剑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室内每一个人。
狄仁杰站在书房中央,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重新悬挂在墙上的《瑶台月下逢》。画中的仙女在满室灯火与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姿容愈发绝世,那枚腰间的奇异玉佩,边缘棱角似乎正吸收着月华,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内敛的幽光。
“崔管家,”狄仁杰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异常清晰,“将铜镜拿来。”
崔贵连忙将几面磨得锃亮的铜镜捧到狄仁杰面前。狄仁杰取过其中一面最大的,走到轩窗边,调整着角度。铜镜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形成一道凝练的光柱。
“元芳,持镜,听我号令。”狄仁杰将铜镜递给李元芳,自己则缓步走到画前,目光如扫描般掠过画作的每一个细节,最终牢牢锁定在仙女腰间那枚造型奇特的玉佩上。他伸出右手,食指缓缓抬起,如同一个精准的指针,遥遥指向玉佩上某个特定的、棱角最尖锐的凸起之处。
“就是此处!光柱,对准我指尖所指!”狄仁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决断。
李元芳屏息凝神,手臂稳如磐石,小心而精准地移动着铜镜。那道被汇聚、凝练的月光光柱,如同有了生命,缓缓移动,最终稳稳地落在了狄仁杰指尖所指的那个点上——玉佩棱角最尖锐的尖端!
就在光斑落定的一刹那!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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