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迅速递上几个用油纸和素绢仔细包裹的小包,以及那块沾染了暗红污迹的白绢:“两处凶案现场所遗香料残块、焚烧灰烬,还有此绢上所沾之物——取自第二位死者腕间玉镯内圈,疑为血迹及某种深色粉末。大人要你剖析其中所有异常成分,尤其…是否有骨、血之属!”
“凶案…骨血…”阿青接过包裹的手极稳,眼神却瞬间凝重如深潭。她一言不发,立刻转身走向靠墙的一张巨大石案。案上布满大小不一的石钵、铜杵、瓷碟、精巧的小秤和奇特的琉璃瓶罐。
她首先打开最大的油纸包,里面是两处现场收集的灰白色灰烬。她取出一小撮,置于一片光洁的白瓷碟中,又从旁边一个青瓷罐里倒出少许透明的液体——那是她自制的强效“化骨水”,专用于分解骨质以辨其源。她拿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沾了点液体,极其小心地滴在灰烬上。
嗤…一股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白烟升起。阿青屏息凝神,俯身凑近,几乎将鼻尖贴在瓷碟边缘,专注地观察着灰烬的反应。几息之后,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迅速取过一块琉璃凸透镜,对着那处仔细查看。只见被药水滴过的极小区域,灰烬呈现出一种细微、但迥异于草木灰烬的结晶状结构。
“灰烬之中,确含人骨之粉!且经猛火煅烧过!”阿青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笃定。
裴行心中一凛。
阿青紧接着打开包裹香料残块的素绢。深褐色的香块散发出的诡异气息瞬间在药香弥漫的丹房里也显得突兀起来。她取出一小块,用锋利的银刀片刮下薄薄一层粉末,分置于两个洁净的白瓷碟中。
对第一份粉末,她滴入几滴不同的药水,仔细观察色泽变化,时而凑近细嗅。檀香、龙涎、乳香…常见的合香基底。但当她取过第二碟粉末,滴入一种特制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透明药液时,粉末中竟瞬间析出星星点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蜡样光泽的白色颗粒!
阿青瞳孔微缩,动作更快了。她迅速取过一个带盖的小铜坩埚,用银镊极其小心地夹起几粒白色颗粒放入其中,盖上盖子,只留一丝缝隙。然后,她拿起一根细长的、一端裹着火绒的铜管,凑近缝隙轻轻一吹。噗!一点微弱的火星飘入坩埚缝隙。
轰!一道极其短暂、却异常刺目的幽蓝色火舌猛地从缝隙中窜出,如同鬼魅的吐息,瞬间即逝!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蒜臭味!
“磷火!是精炼的白磷!”阿青脱口而出,清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此物性烈,稍遇温热即燃!燃时焰色幽蓝,触物即焚,其温…其温足以熔金!却…却难以引燃木质!难怪座椅不毁!”
裴行看得心惊肉跳,那幽蓝火焰虽只一瞬,其诡异与凶戾却已深烙脑海。
最后,阿青的目光落在那块沾有暗红污迹的白绢上。她用小银刀极其小心地刮下一点污迹,置于另一个干净碟中。这一次,她滴入的是一种淡黄色的药水。污迹中的暗红色部分迅速溶解扩散,而旁边那些深褐色的细微粉末,却在药水中缓慢地析出更多细小的蜡样白色颗粒,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不祥的光。
“血迹…还有更多白磷!”阿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白磷…是混在骨粉里,再掺入香料之中!佩戴者体温…或是靠近烛火…足以引燃!”
真相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迷雾!裴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以骨为基,磷火为芯!这哪里是什么凝神的“雪山檀”?分明是披着香衣、索命无形的“冰焰”之毒!
“裴护卫!”阿青猛地抬头,眼中是洞悉阴毒后的急迫,“此物凶险绝伦!速禀大人!凶手必在朝中,且精通西域奇物!此香遇热即发,佩戴者…顷刻间由内而外,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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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后衙一处偏僻、废弃的柴院。残阳如血,将断壁残垣染上一片凄厉的红。院中杂草丛生,中央却突兀地清出了一片空地。
空地中央,一个简陋的木质人偶被牢牢绑在一张旧太师椅上。人偶身上套着一件半旧的深色官袍。狄仁杰肃立一旁,脸色在血色残阳下显得异常严峻。裴行和阿青站在稍远处,神情紧张。几个被狄仁杰绝对信任的衙役,手持盛满水的大木桶,如临大敌地围在四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木偶。
阿青手里捧着一个敞开的陶罐。罐中是她严格按照两处现场残留香料成分分析后,亲手调配的仿制品——以大量研磨极细的陈旧兽骨粉为基,小心翼翼地掺入了从太医署秘库中寻得的、为数不多的精炼西域白磷块(此物常被方士用于炼制丹药,极其危险),再混入足量的檀香粉末掩盖气息。那罐中之物,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了骨腥、檀香与隐隐蒜臭的死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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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亲自上前,用一把长柄铜勺,舀起满满一勺那灰白色的粉末混合物。他的手稳如磐石,目光锐利如刀。粉末被均匀地、厚厚地倾倒在木偶的头顶、肩膀、胸腹等要害部位,尤其是它“手腕”处,被重点覆盖了一层。
“退后!”狄仁杰沉声命令,自己亦退开数步。
阿青深吸一口气,将一根点燃的细长线香,绑在一根竹竿顶端。她的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还是稳稳地将那一点微弱的火星,缓缓伸向木偶“手腕”处那堆厚厚的粉末。
火星距离粉末尚有寸许——
呼!
没有任何预兆!一道妖异到极致的幽蓝色火焰,如同从地狱深渊骤然喷发的鬼火,猛地从木偶的手腕处窜起!那火焰并非熊熊燃烧,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跳跃闪烁的形态,蓝得发白,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冰冷感,瞬间就吞噬了手腕,并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蔓延!
嗤嗤嗤…令人牙酸的轻微灼烧声响起。火焰所过之处,那件深色的官袍如同遇到了最贪婪的食腐者,瞬间焦黑、卷曲、化为飞灰!火焰舔舐到覆盖着骨磷混合物的木质身躯时,更是爆发出更加刺目的蓝光!坚硬的木头,竟在短短几息之内,如同烈日下的蜡油般软化、焦黑、塌陷下去!一股浓烈的焦臭味混合着刺鼻的蒜臭、骨腥味,猛烈地扩散开来!
然而,那火焰却仿佛有灵性一般,只贪婪地吞噬着沾染了骨磷混合物的“血肉”和衣物,对于其下的木质椅面,仅仅是燎过,留下浅浅的焦痕,却丝毫未能引燃!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仅仅十息左右,那幽蓝的“冰焰”便骤然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原地只剩下一个残缺焦黑的木偶骨架,袅袅青烟带着刺鼻的气味升腾而起。它身下的太师椅,除了接触面有些焦黑,整体依旧完好!地上,覆盖着一层与凶案现场一模一样的灰白色粉末!
残阳的余晖穿过院墙的缺口,恰好投射在那焦黑的残骸和完好的椅子上,构成一幅诡异绝伦、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死寂。连风都仿佛凝固了。
裴行和阿青脸色煞白,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目睹这“冰焰”焚身的景象,依旧被那非人的速度和诡异所震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狄仁杰缓缓走到那堆残骸前,蹲下身。他伸出手指,捻起一点椅子边缘残留的灰白色粉末。粉末细腻,带着余温。他的目光幽深如古井,声音低沉而冰冷,穿透了柴院死寂的空气:
“冰焰…遇衣即燃,遇骨不熄,焚肌蚀骨,却难毁木石…好一个‘雪山檀’!好一个‘凝神静心’!”他缓缓站起身,夕阳的最后一抹血色勾勒出他挺拔而肃杀的身影,“此物非寻常可得。能制此香,能送此香,能知此香必被佩戴于身者…其心,可诛!”
他猛地转身,衣袂带风:“裴行!以大理寺卿令,即刻调阅吏部、工部、户部、光禄寺所有五品以上官员近三月内,府邸采买香料、接收西域贡品或礼单的详细记录!凡有‘雪山檀’、‘冰魄香’或类似不明西域香品流入者,无论来源,一查到底!目标,就在这名单之上!”
“是!”裴行抱拳,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发颤。
狄仁杰的目光投向皇城的方向,那里宫阙的剪影在暮色中如蛰伏的巨兽。冰焰焚身,目标明确,手法奇诡。这已不是简单的仇杀,这是一场以朝堂重臣为薪柴,直指帝国中枢的阴毒火祭!而执火者,必藏身于这巍巍宫墙的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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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签押房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卷宗被粗暴地推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墨迹淋漓的宣纸,上面罗列着十几个名字和简略信息。烛火跳跃,将狄仁杰伏案疾书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伺机而动的巨兽。
空气凝滞,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灯花偶尔爆裂的轻响。
“大人!”裴行几乎是撞开房门冲了进来,带进一股深夜的寒气。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眼中却燃烧着发现猎物的锐利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哑,“查到了!工部右侍郎萧远山!其府邸月前采买记录中,赫然有‘西域名香十匣,价百金’!备注来源,含糊其辞,仅写‘故友所赠’!而经西市香料行会首秘密指认,那所谓‘故友’的体貌特征,与曾出现在周府、后又神秘消失的西域胡商,有七分相似!”
“萧远山?”狄仁杰手中的笔骤然一顿,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洇开,如同不祥的血迹。他抬起头,眼中寒光爆射。这个名字,瞬间与记忆中诸多线索轰然对接——工部,掌百工营造,亦管部分域外贡品收纳!萧远山,出身陇西豪族萧氏,其家族田产广布,正是女帝“均田制”推行中受损最剧的几家之一!朝议之上,此人虽未如周、郑般激烈反对,但言辞间对“新法扰民”的忧虑,对“祖产不易”的强调,早已暗藏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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