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盛夏,向来是蝉鸣聒噪、市井喧嚣的时节。可今年不同。正午时分,本该最是热闹的西市边缘,一条名叫榆钱巷的陋巷,却死寂得如同深夜。灼人的日头高悬,白晃晃的光砸在坑洼的土路上,蒸腾起一股混合着尘埃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隐约腥甜的闷热气味。空气粘稠得几乎凝滞,巷子两边低矮的土墙和歪斜的铺面门窗紧闭,连一丝缝隙也不敢漏开,仿佛那外面徘徊的不是暑气,而是择人而噬的妖魔。
巷子深处,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宅子。它比周遭的房屋都显得更为古旧、颓败,却又隐隐透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庞大轮廓。歇山顶的瓦片残缺不全,乌黑的椽子裸露出来,如同巨兽嶙峋的肋骨。檐角深深探出,在炽烈的阳光下投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几乎将门前一小块空地完全吞没。两扇厚重的木门,颜色早已褪成一种朽烂的灰黑,紧紧闭着,门环上积着厚厚的陈垢。门窗的雕花繁复而狰狞,在刺目的光线下,那些扭曲盘绕的古老纹饰,竟隐隐透出几分活物般不祥的蠕动感。整座宅子像一头耗尽气力、蛰伏于阴影里的巨兽,沉默地喘息着,等待着下一个祭品。
“又…又一个!第五个了!”年轻衙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指着那扇紧闭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漆大门,仿佛那门随时会裂开,将他一口吞下。
他身旁的老衙役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用目光在门上烧出两个洞来。他粗糙的手掌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巷子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人,远远近近的墙根下、门板缝隙后,躲着不少探头探脑的街坊,一张张脸上凝固着同样的恐惧,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住。没有人敢靠近那座宅子十步之内,连大声喘息都怕惊醒了里面的“东西”。
“属蛇的…都是属蛇的壮年汉子啊!”人群里,一个干瘪的老妪用气声嘶嘶地说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怖,“那老屋…那老屋成精了!它饿!要吃人!要用属蛇的生魂去填河神的肚子,不然…不然今年的大水,就要淹了长安城!”她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声音虽低,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恐惧如同瘟疫,在闷热的死寂中无声地蔓延、发酵。
“让开!狄大人到!”
一声清朗的断喝如利刃般劈开凝固的空气。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马蹄踏在滚烫的尘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着紫色官袍的狄仁杰翻身下马,神色沉稳,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整条巷子和那座死寂的宅邸。他身后,李元芳紧随而至,年轻的面庞紧绷着,右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的链子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些门窗紧闭的缝隙,似乎随时会有不测从中扑出。几个大理寺的干练差役迅速散开,驱赶着过于靠近的围观者,维持着秩序。
“大人!”老衙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抢上前,声音嘶哑地汇报,“是…是卖炭的刘二!辰时刚过,有人亲眼看见他,像是被鬼迷了心窍,直挺挺地走进去…那门,自个儿就开了条缝…他一进去,门砰地就关死了!再…再没出来!”他急促地喘息着,指向紧闭的大门,“我们撞了半天,撞不开!里面…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狄仁杰点点头,眼神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波澜。他迈步上前,目光专注地落在脚下的土地。宅子门槛外的泥地上,散落着几块新劈的木柴,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歪在一旁,旁边还有一只破旧的草鞋,歪斜地躺在尘土里。这显然是刘二留下的最后痕迹。他蹲下身,伸出戴着薄纱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捻起门槛边缘与门框缝隙处的一点微尘。那灰尘极细,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下,竟隐隐折射出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七彩光晕。若非他凝神细看,几乎就要忽略过去。他不动声色地将指尖凑近鼻端,隔着薄纱手套,一丝若有若无、极其怪异的甜腥气味钻入鼻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粘稠感。
“元芳,”狄仁杰站起身,声音低沉,“随我进去。其余人等,守住门户,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李元芳应声,手已从刀柄上移开,全身肌肉绷紧,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狄仁杰走到那扇仿佛吸饱了不祥的黑漆大门前,并未用力撞击,而是伸出双手,试探性地用力一推。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朽木断裂的呻吟响起。那两扇沉重无比、衙役们合力都未能撼动分毫的门扉,竟在狄仁杰看似寻常的一推之下,向内缓缓敞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浓烈尘埃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陈旧草药气息的寒风,猛地从门缝里扑了出来,吹得狄仁杰的袍袖向后猎猎翻飞。
李元芳瞳孔骤然收缩,低喝一声:“大人当心!”他一个箭步抢在狄仁杰身前,侧身率先挤入了那条幽暗的门缝。狄仁杰紧随其后,身影没入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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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就在两人身影消失的刹那,那两扇沉重的大门,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拽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严丝合缝地重新关闭!沉重的声响在死寂的巷子里回荡,震得所有人心脏猛地一缩。几个胆小的妇人惊叫出声,又慌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门内,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方才门外正午的骄阳仿佛被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只有大门上方的气窗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巨大厅堂空旷而模糊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陈腐木头的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先前在门槛处闻到过的甜腥气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粘腻,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口鼻之上。
李元芳屏住呼吸,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链子刀已悄然滑出半截,寒光在幽暗中一闪而逝。他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空荡,死寂。巨大的厅堂里只有几件蒙着厚厚灰尘、轮廓扭曲的破烂家具如同鬼魅般蹲伏着。屋顶很高,被黑暗吞噬,完全看不真切。
“大人,安全。”他低声道,声音在空旷中激起微弱的回音。
狄仁杰没有回应。他正站在门后,借着气窗透入的微光,仔细审视着门闩的位置。门闩厚重,是硬木所制,此刻却好端端地躺在门后的凹槽里,并未闩上。他伸出手指,在凹槽的滑道和门闩两端轻轻抹过,指尖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油脂般的滑腻感,与门槛上那奇异药粉带来的粘稠触感截然不同。
“门未闩。”狄仁杰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冷静异常,“方才的巨响,另有玄机。”他目光锐利地投向头顶那片深邃的黑暗,“元芳,留意上方。此屋结构,有些古怪。”
李元芳闻言,立刻抬头,全身戒备地望向那高不可测的屋顶横梁。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横梁粗大的轮廓在幽暗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蟒脊背。他凝神细看,试图分辨任何可能的动静或异样。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粉尘,如同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从极高的梁木缝隙间飘落下来。粉尘极细,无色无味,混杂在弥漫的尘埃中,根本无法分辨。
几粒微尘,恰好落入了李元芳因专注而微微张开的鼻孔。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元芳的身体猛地僵住!他倒吸一口凉气,双眼骤然瞪大,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他死死盯着头顶的黑暗,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蛇!!”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惊骇欲绝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瞬间撕裂了厅堂的死寂!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踉跄着向后狂退数步,背部重重撞在一根粗大的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链子刀呛啷一声完全出鞘,雪亮的刀锋在幽暗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直指头顶上方那片虚空!
“大人快走!屋梁!屋梁活了!是巨蟒!!”李元芳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破碎,他面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了鬓角,握刀的手剧烈颤抖,眼神却死死“钉”在空无一物的屋顶横梁上,仿佛那里真的盘踞着一条择人而噬的洪荒巨蟒,正张开滴着毒涎的血盆大口!
狄仁杰心头剧震,但他没有顺着元芳的目光看去,更没有惊慌后退。他一个箭步上前,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李元芳持刀的手腕脉门,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透入,试图压制他失控的内息。右手则毫不犹豫地探入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针。
“元芳!凝神!看着我!”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股安定心神的奇异力量,直贯李元芳混乱的识海。同时,他手中银光一闪,那枚细长的银针已快如闪电般刺入李元芳颈后一处穴位。
银针入穴,一股清凉锐利的气息瞬间冲入李元芳混乱的经脉。他浑身猛地一颤,如同溺水之人被拖出水面,疯狂挥舞的手臂骤然僵住,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惊怖幻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涣散开来。
“呃…蟒…蟒…”李元芳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依旧涣散而茫然,死死盯着那空荡荡的屋顶,身体却因狄仁杰的钳制而无法动弹,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滚落,瞬间浸透了衣领。
狄仁杰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扫过李元芳的面色——瞳孔虽依旧散大,但眼底深处那疯狂的血丝似乎褪去了一丝。他立刻沉声喝道:“闭气!是药粉作祟!幻觉!”话音未落,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方才粉尘飘落的梁木位置。那甜腥的异味,此刻在凝神之下,变得格外清晰!果然是从极高处的梁木缝隙间逸散下来的!
他毫不犹豫,一手紧紧扶着依旧有些瘫软、眼神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屋顶(却再也看不到巨蟒)的李元芳,另一只手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将瓶口凑到李元芳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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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极其辛辣、刺鼻,如同混合了陈醋、硫磺和某种烈性草药的气息猛地冲入李元芳的鼻腔。
“咳!咳咳!”这强烈的刺激让李元芳瞬间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涕泪横流。然而,随着这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他眼中的迷茫和残留的惊惧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迷雾,迅速褪去。他用力眨了眨眼,再看向屋顶时,只有粗大、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黝黑横梁,哪有什么巨蟒的影子?
“大人…我…”李元芳直起身,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羞愧,声音嘶哑,“属下失态!方才…方才那巨蟒,鳞片森然,血口獠牙…太…太真了!”他心有余悸地再次瞥了一眼屋顶,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狄仁杰收回瓷瓶,神色凝重异常。他没有责备,只是拍了拍元芳的肩膀,沉声道:“非你之过。此獠所用之物,阴毒诡谲,专攻心神。门槛上的彩粉,方才梁间的落尘,皆是此物。”他摊开手掌,指尖依旧残留着那点微带七彩光晕的粉末痕迹,“此物遇热则散,无形无质,寻常人难以察觉,一旦吸入,顷刻间便堕入无边幻境,所见所闻,皆由施术者心意操控。”
他目光如炬,再次投向那幽深空旷、死寂无声的厅堂深处,以及头顶那片潜藏着致命陷阱的黑暗。“这绝非精怪作祟。是有人精心布下的杀局!以药粉乱人心智,以流言惑乱视听,借鬼神之名,行戕害之实!”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敲在冰冷死寂的空气里,也敲在李元芳刚刚恢复清明的心头。空气中那股甜腥的异味,此刻仿佛带着冰冷的嘲弄,无声地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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