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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鹦鹉的证词（第2页）

约莫一个时辰后，李元芳率先回来复命。

“大人，那红嘴鹦鹉已经找到，仍在后园架上，银链完好。据鸟仆说，此鸟确是红嘴，通体羽色雪白，并无任何翠绿或翡翠色的羽毛。属下已派人查访城中鸟市及养鸟人家，皆言从未见过羽色如这片翡翠般的鸟类。”李元芳说着，将从鹦鹉身上取下的几根白色羽毛呈上，与狄仁杰手中那片翡翠色羽毛迥然不同。

“哦？”狄仁杰眼中光芒一闪，“并非鹦鹉之羽……那这翡翠色的羽毛，来自何种飞禽？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密闭的书房窗台之内？”

他沉吟片刻，又道：“府中众人可问出什么？”

“多数仆役皆言昨夜无异状。唯有两名负责夜间巡更的家丁提及，约在子时前后，似乎听到书房院墙外，有短促的、类似夜枭的啼叫声，响了两次，但因并州城内本有野枭，故未在意。”

“夜枭啼叫……”狄仁杰捻须不语，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窗户。

不久，崔亮也带着一摞文书返回。“狄阁老，这便是下官能调取到的王延庆近年的主要商事与田产文书。其家产颇巨，与……与官府往来亦不算少。”他言语间，似有隐晦。

狄仁杰接过文书，迅速翻阅起来。他看得极快，手指不时在某一项记录上稍作停顿。忽然，他抽出一份去年由刺史府签发的官仓租借契书，抬头看向崔亮：“崔大人，这份契书，准许王延庆租用城西官仓三座，为期三年，租金却仅为市价一成。签发之人是你，缘由注明为‘抚恤乡绅，以安民生’？”

崔亮额头瞬间冒汗，支吾道：“这……此事……王员外乃本州士绅楷模，当时……当时确有考量……”

狄仁杰深深看了他一眼，未再追问，将契书单独放在一旁，继续查阅。随着翻阅，他的眉头越蹙越紧，又从文书中挑出几份涉及矿产、漕运的许可文书，其条款优厚得异乎寻常。

天色渐晚，书房内已点燃烛火。狄仁杰命人将尸身暂行收殓，遣退众人，只留李元芳在侧。

“元芳，你如何看？”狄仁杰望着跳跃的烛火，缓缓道。

李元芳沉声道：“大人，此案有三处极大的蹊跷。其一，密室如何形成？凶手杀人后，如何能从内闩死房门离去？其二，致命刀伤，为何无血？其三，那片来路不明的翡翠色羽毛，以及墙外的夜枭啼声，究竟意味着什么？”

狄仁杰颔首：“问得好。无血，说明刀刺入时，王延庆很可能已然死亡，或处于一种血液无法流动的状态。密室……若门与窗皆无损且内闩，那便意味着，必有我们尚未察觉的通道，或者，‘内闩’本身就是一个假象。”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门边，仔细检查断裂的门闩和门栓凹槽。又来到窗边，一扇一扇地查验窗闩。当他检查到那扇发现羽毛的窗户时，动作停住了。他伸出指甲，在窗闩下方的木质沟槽里，轻轻刮了一下，指尖沾起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半透明的胶状残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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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芳，你看。”

李元芳凑近细看，讶然道：“这是……？”

“某种鱼鳔胶或树脂，”狄仁杰目光锐利，“趁其未干时，将窗闩固定在内锁位置，然后从窗外合拢窗扇。一段时间后，风力震动，或特意安排的声响震动，便可使胶体碎裂，窗闩落下，造成从内闩死的假象。房门亦可如法炮制，只是更为精巧些。凶手根本无需进入室内，他只需要让所有人相信，凶案发生时，这是一个密室便可。”

李元芳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说来，凶手是在伪造现场！那杀人真凶……”

“杀人之事，恐怕远比我们想的要早。”狄仁杰踱回书案旁，拿起那片翡翠色羽毛，对着烛光细细观瞧，“这片羽毛，色泽瑰丽，绝非中原常见禽鸟。而昨夜子时墙外的‘夜枭’啼叫，与这羽毛出现在密室窗台，时间太过巧合。元芳，你立刻去查，并州城内，近日可有西域胡商，携带奇禽异兽入城？尤其是，拥有此类翡翠色羽毛的鸟儿！”

“是！”李元芳精神一振，领命欲走。

“且慢，”狄仁杰叫住他，压低声音，“还有一事，你暗中查访，王延庆近日是否私下接触过江湖郎中，或是购买过非同寻常的药物。我怀疑，他真正的死因，并非那柄波斯弯刀。”

李元芳眼中闪过明悟，重重点头，转身融入夜色。

次日清晨，李元芳带回消息。

“大人，查到了！三日前，确有一队波斯胡商入住城西‘胡来驿’，他们携带的货物中，有一对名为‘翠羽雀’的异鸟，其羽毛正与这片翡翠色羽毛一致！据驿丞说，那对鸟极受重视，由商队首领亲自照看。”

“波斯胡商……翠羽雀……”狄仁杰沉吟，“那商队首领，可与王延庆有过接触？”

“属下正在暗中查探，目前尚未明确。另外，关于药物一事，”李元芳声音更低，“属下查到，王延庆约在半月前，曾通过管家王福，秘密找过一个来自南境的巫医，购买了一种据说能‘假死遁形’的奇药，名为‘龟息散’。据闻服下后，人可陷入气息全无、状若死亡的假死状态，数个时辰后方能苏醒。”

“龟息散！”狄仁杰眼中精光大盛，“假死……无血……原来如此！好一条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计！只可惜，他未能真正脱壳。”

他猛地站起身：“元芳，随我去会会那位波斯商队首领，还有，‘请’崔亮崔大人一同前往胡来驿！”

胡来驿内，波斯商队首领阿罗撼对于狄仁杰的到来显得颇为惊讶，但态度恭敬。他承认拥有翠羽雀，但坚称鸟儿一直妥善看管，从未遗失羽毛，更与王员外之死无关。

“哦？”狄仁杰平静地看着他，“那首领可否解释，为何王员外密闭的书房内，会出现在下并州境内绝无仅有、唯独贵商队才拥有的翠羽雀羽毛？而且，是在命案发生之后的窗台之内？”

阿罗撼脸色微变，强自镇定：“这……或许是风吹入，或是……或是被其他鸟儿衔去？”

“其他鸟儿？”狄仁杰冷笑一声，转向身旁面色苍白的崔亮，“崔大人，你可知王延庆假死之意欲何为？”

崔亮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狄仁杰不再看他，对阿罗撼道：“首领不必再掩饰。王延庆借‘龟息散’假死，本想制造被刺杀的假象，待官府认定其死亡、家产清算混乱之际，再悄然脱身，以转移其多年来通过行贿官员（比如这位崔大人）获得的巨额不法之财，甚至可能准备携款与你等汇合，远走西域。那柄波斯弯刀，不过是他计划中用来确认‘死亡’、并误导调查的道具。他本打算在‘死后’某个预定时间，由心腹（或许就是管家王福）将其‘复活’移走。可惜，他信错了人。”

他目光锐利如刀，射向阿罗撼：“他信错了合作的胡商，或许也信错了收受他贿赂的官员。有人将计就计，在他服用龟息散陷入假死之后，并未按计划等待，而是直接用真正的刀，结果了他的性命。那片翠羽雀的羽毛，并非意外，而是真正的凶手——也就是你，阿罗撼首领——故意留下的！你利用王延庆自己的计划，杀人夺财！你昨夜子时，以夜枭啼声为号，确认院内无人后，用早已配置好的钥匙或特殊手法，并未真正进入书房，只是通过那扇你用胶质假闩的窗户，将这片羽毛投入，以此混淆视听，或许还想将嫌疑引向某种不存在的‘神鸟’或神秘力量。但你百密一疏，窗闩沟槽内的胶质残屑，以及这片独一无二的羽毛，暴露了你！”

阿罗撼脸色剧变，猛地向后跃去，伸手探入怀中。然而李元芳动作更快，如闪电般欺身而上，未等阿罗撼掏出暗藏的匕首，已将其手腕死死扣住，反剪身后，牢牢制服。

“崔大人，”狄仁杰又看向面无人色的崔亮，“你与王延庆之间的权钱交易，以及你在此案中是否知情、是否参与，本阁自会奏明陛下，依律查办！”

崔亮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案件已破，真凶与渎职官员皆已落网。狄仁杰站在王家书房的小院里，夏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李元芳在一旁感叹：“大人明察秋毫。只是没想到，一片小小羽毛，竟成了破案关键。”

狄仁杰望着蔚蓝的天空，目光悠远：“世间并无真正完美之罪，凡行动，必有痕迹。蛛丝马迹，常在人所忽处。元芳，记住，勘案如读人心，需洞悉其欲，观其行，察其微，则真相虽隐，亦必现于日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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