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被紧急抬回了行辕,随军医官们如临大敌,倾尽全力进行救治。
帐内药气弥漫,夹杂着血腥味,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他脉象紊乱浮涩,气息奄奄,显然是急怒攻心,肝郁气逆,直损心脉,情况极其危急,银针下去竟似扎在败絮之上,不见半分起色。
狼谷入口,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残局。
赵破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与愤怒,指挥着士兵们草草收拾。
汉军阵亡者的遗体被小心收敛,准备运回安葬。
而那些狼群的尸体,则被随意堆积在谷口一侧,如同废弃的杂物,准备稍后焚毁或掩埋。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烈得化不开,那不仅是狼血,更有同袍的血,混合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引来了几只秃鹫在低空盘旋,发出嘶哑而贪婪的啼叫,更添几分不祥。
监军宦官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狼尸,又望了望那深不见底、仿佛残留着那抹刺眼白影的悬崖,脸上惊魂未定,下意识地用绢帕捂住口鼻,却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血腥气。
阿月那纵身一跃的决绝,霍昭呕血昏厥的惨状,都深深刺激了他的神经。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清除隐患的政治任务,却没料到会演变至此等惨烈地步,仿佛真有什么不祥之物随着那狼女的坠落而弥散开来。
“妖女……果然是妖女……临死还要作祟,污了这片地方……”
他低声咒骂着,试图驱散心中的寒意,但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指尖都在微微发凉。
他不敢在此地久留,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满了死亡、悲伤和诡异气息的是非之地。
“赵将军,此地……便交予你了。咱家要立刻回京,向陛下复命。”
他对着脸色铁青、眼神如同冻土般冰冷的赵破奴说道,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与急于脱身的仓促。
他深知,经此一事,边军将士对朝廷、对他这个监军,恐怕已是怨气冲天,若再强行施压,恐生大变。
赵破奴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吞噬了阿月、也几乎吞噬了霍昭魂魄的悬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虬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至极的字:“……是。”
监军不敢再多言,如同躲避瘟疫般,匆匆登上马车,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迅速离开了这片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和隐隐恐惧的是非之地。
随着监军的离去,以及霍昭的重伤昏迷,汉军也失去了继续停留的意义和主心骨。
在赵破奴沙哑而疲惫的命令下,大军开始默默地拔营,撤离狼谷。
士兵们垂着头,沉默地收拾行装,来时那股隐约的肃杀之气早已被一种无言的压抑和迷茫所取代,队伍在暮色中拖曳出长长的、了无生气的影子。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将天边染成凄艳的血色,也如同一声叹息,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剧的土地。
谷口,汉军废弃的营寨痕迹尚在,如同溃烂的伤疤;堆积的狼尸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血迹渗透了泥土,呈现出暗沉的褐色,与灰败的岩石融为一体。
风从谷内吹出,带着晚间的刺骨凉意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卷起地上的草屑和未干的血沫。
偶尔,从狼谷最深邃的黑暗中,会传来一两声极其微弱、充满了悲伤与孤独的狼嚎,仿佛是那侥幸存活的寥寥数狼,在对逝去的王、对陨落的“家人”、对破碎的家园,唱响最后的、无望的哀歌,久久回荡在空寂的山谷间。
血腥与狼嚎,构成了狼谷此刻唯一的主题,也如同墓志铭,刻下了这一日的终结。
一个时代,似乎随着那白发少女的纵身一跃,和那白狼王的倒下,以及冠军侯的呕血昏迷,悄然落幕。
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凄凉、蔓延的空白和等待未知未来的、死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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