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见个穿月白直裰的男子倚着廊柱,腰间玉佩泛着幽光,是裴怀礼。
他发间沾着草屑,眼尾的细纹里落着夕阳,倒比当年在首辅府时温和了几分。
“小友。”裴怀礼走上前,指节抚过残卷的虫蛀处,“你可知这卷《礼经》,是沈阁老当年批注的?”
孩童们“哇”地围过来。
灰衣少年捧着残卷后退两步:“沈阁老?就是那个说‘守礼即守国’的?”
裴怀礼从怀里取出一方素绢,展开时露出几行小楷:“这是他临终前写的‘变法者,或为守道之极’。”他将素绢轻轻压在残卷上,“他若在世,或许会烧了这句话;但今日……”他抬眼望向后墙,那里密密麻麻写满“礼该不该改”的批注,像群蜜蜂在墙上筑巢,“今日该让它活着。”
一阵风卷进来,素绢忽的从残卷上飞起,打着旋儿飘向院中的火塘。
林昭然想去抓,裴怀礼却按住她的手腕:“由它去。”
素绢落进火塘,腾起几点火星,像三只灰蝶扑棱着翅膀,撞碎在暮色里。
孩童们哄笑着去扑火,灰衣少年却蹲下来,用树枝拨拉未燃尽的残片,小声念:“变……法者……守道……”
林昭然与裴怀礼并肩走出祠堂时,暮色已浓。
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说:“前日我去了沈阁老的坟前。碑上落满问礼堂的炭灰,倒比当年的香火干净。”
“他会喜欢的。”林昭然说,掌心的旧陶被体温焐得发烫,“他要的从来不是香火,是活的礼。”
裴怀礼点头,转身往相反方向去了。
林昭然望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忽然想起当年在朝堂对峙时,他总板着脸替沈砚之递奏疏,如今倒像块被水冲了百年的石头,棱角都软了。
她继续赶路,夜露沾湿了裤脚。
行至荒岭时,四周黑得像浸了墨,连星光都被云遮了。
她摸黑寻了处背风的石崖,刚要坐下,忽见山脊上有一线微光游走,像条发着磷火的蛇。
“阿姊!”
稚嫩的唤声惊得她抬头。
微光近了,原来是七八个村童,每人手里举着片陶片。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陶片反射着银辉,连成一条流动的光带。
最前面的小娃提着竹灯笼,灯笼纸上写着“光引路”三个红字。
“我们去岭西开‘问会’,引盲眼的阿福哥哥。”小娃跑到她跟前,陶片在掌心颠了颠,“阿婆说,当年有人教我们用陶片引光,现在轮到我们教别人了。”
林昭然跟着他们走,光带在山路上蜿蜒,像条会呼吸的银蛇。
行至半山腰,隐约听见窑洞里传来人声:“我虽不见光,但我知道它存在,因为有人为我引路。”
是个清亮的男声,带着点鼻音,显然是盲童。
窑洞里腾起掌声,像落在春水上的雨,又密又软。
林昭然站在洞口,火光映出她的影子,单薄得像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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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洞内晃动的身影,有白发的老妇,有光脚的农夫,有抱着书的孩童,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国子监讲学时,底下坐的都是束发正冠的公子,如今……
“阿姊不进来么?”小娃拽了拽她的衣袖。
林昭然摇头,往后退了两步。
影子从洞壁上淡去,融入夜色。
她抬手摸向袖中,那片韩九给的旧陶“啪”地滑落,嵌进石缝里。
云散了,月亮爬上山头。
石缝里的陶片忽然闪了闪闪,一道细弱的光映在她脚边,像谁轻轻碰了碰她的鞋尖。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陶片上的螺旋纹。
远处窑洞里又传来掌声,混着山风钻进耳朵。
她站起身,拍了拍拍裙角的土,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晨雾漫上来时,她已行至一片陌生的湖畔。
雾色像被揉碎的棉絮,湖面看不见边际。
她踩着湿滑的草滩往前走,忽然听见细碎的响动,是几个童子,正用陶片在湖边堆一座小塔,陶片上的螺旋纹在雾中若隐若现。
“阿姊看!”最小的童子仰起脸,鼻尖沾着泥,“我们堆‘问塔’,等雾散了,光会从每个螺旋里钻出来!”
林昭然望着他们沾着陶灰的小手,笑了。
雾里传来水鸟的啼鸣,她沿着湖岸继续走,靴底碾碎了几株带露的草。
晨雾深处,“问塔”的轮廓渐渐模糊,却有更多细碎的光在雾中亮起,像有人撒了把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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