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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乡宴酬恩（第1页）
三日后，天公作美。前几日还毒辣逼人的日头，今日竟收敛了几分锋芒，天空澄澈如洗，飘着几缕薄纱似的白云，风也带着难得的清爽。对沈家而言，这无疑是个顶好的黄道吉日。
沈家小院内外，早已是热火朝天。昨日就请了村里几位手脚麻利的婶子帮忙，此刻灶房里蒸汽腾腾，浓郁的肉香、鱼鲜、还有那霸道的虾酱爆炒的异香，混合着新蒸米糕的甜香，交织成令人垂涎的交响曲，飘荡在整个潭垌乡上空。
院中空地上，用竹竿和厚实的芭蕉叶临时搭起了遮阳棚，下面摆开了七八张从各家借来的八仙桌和条凳。桌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碗筷虽不精致，却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今日这场宴席，是沈家特意为酬谢乡邻而设。主题只有一个：感谢全村老少在谷雨参加童子科初试时，那份沉甸甸的联名作保书！
谷雨的阿祖，当年因京城旧案牵连被流放岭南。按律，流人及其直系子孙三代内，科举入仕之路本就格外艰难，需层层审核，其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原籍或现居地乡邻的具保！若无里正和众多德高望重乡邻的联名作保，证明谷雨家世清白、本人品行端正、勤学上进，纵使谷雨才高八斗，也难迈过那道无形的门槛！
这份恩情，陈伯在谷雨归家那晚，就当着全家人的面，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叮嘱：“谷雨，这份保书，不是一张纸，是潭垌乡几十户人家，几十颗人心！是信你阿祖、你阿爹、你娘、你姐姐们和我们沈家，是清清白白、本本分分的人家！这份情，比屋我们村那开云大山还重！你得刻在骨子里，一辈子都不能忘！”
谷雨当时就红了眼眶，重重跪下，对着陈伯、对着阿娘和姐姐们磕头：“阿爷、阿娘、阿姐！谷雨记下了！永世不忘！”
因此，今日的宴席，意义非凡。里正陈茂才自然是上座，旁边坐着谷雨的启蒙恩师李先生。王婶、刘阿婆、金花爹娘、林秀儿爹娘……凡是在保书上按了手印、或是在水疫期间、谷雨备考时给予过沈家帮助的乡邻，几乎都来了。
小满娘惊蛰分穿着最体面的衣服，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笑容，穿梭在席间，招呼着大家。小满则带着金花、林秀儿几个年轻姑娘，忙着端菜、倒茶。陈伯今日也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半旧葛布衫，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少有的、近乎庄严的神采，默默地在灶房与席间帮忙照应。阿远哥也特意没去送货，帮着搬桌凳、劈柴火。连女女都被打扮得像年画里的福娃娃，由惊蛰抱着，接受着乡邻们充满善意的逗弄。
气氛热烈而淳朴。大碗的焖猪肉油亮喷香，整条的清蒸河鱼鲜嫩无比，用新熬虾酱爆炒的石螺、山笋引得人食指大动，还有大盆的时令青菜、香喷喷的芋头饭……乡邻们围坐在一起，大声谈笑，互相敬着自家酿的米酒，说着祝福谷雨前程似锦的话，也感慨着沈家的不易和如今的兴旺。里正和李先生更是被众人频频敬酒，感谢他们为谷雨、为村里读书种子奔走的功劳。
“茂才哥，李先生，这杯酒，我敬二位！”小满娘端着粗陶酒杯，眼中含泪，声音哽咽，“没有您二位牵头奔走，没有各位乡亲邻里信得过我们沈家，肯在那保书上按下手印……就没有谷雨的今天！这份恩情，我们沈家……铭记在心！”她说着，深深鞠了一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嫂子言重了！”
“都是乡里乡亲，应该的！”
“谷雨这孩子争气！是咱们潭垌乡的骄傲！”
席间响起一片真诚的附和声。里正和李先生也含笑饮尽，连道：“是谷雨自己争气！是沈家积德！”
谷雨更是被推到席间，挨桌给长辈们敬酒致谢。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真挚的感激，让不少看着他长大的婶子阿婆都抹起了眼泪。
就在这酒酣耳热、情意浓浓之际——
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先是清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是人群的惊呼和骚动！
“让开！快让开！”
“天爷！好气派的马车！”
“是官老爷吗？”
喧哗声迅速逼近沈家小院！院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院门口。
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由两匹神骏健马拉着的青幔油壁车，在一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深灰劲装的护卫（石清）引导下，稳稳地停在了沈家那简陋的竹篱笆院门外！车辕上还坐着一名神色精干的车夫。
这辆马车与潭垌乡的泥土气息格格不入，如同天外来物！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掀开。紧接着，一个身着月白云纹锦缎长衫、腰束玉带、头戴银冠的身影，利落地跳下车来。来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正是萧翊！
他站定后，目光扫过院内这露天宴席、满座衣着朴素的乡邻、以及桌上粗糙但热气腾腾的饭菜，娃娃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朗声道：
“哟！好热闹！看来本公子来得正是时候！沈小满，你家这乔迁之喜……哦不，是谷雨小郎君的登科之喜，怎么也不知会本公子一声？害得我差点错过这场好宴！”
他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京腔特有的韵味，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寂静。那身华贵的装束、那辆气派的马车、那旁若无人的态度，以及他口中吐出的“登科之喜”、“本公子”这些字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潭垌乡这些淳朴的乡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萧翊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站在席间、手里还端着酒碗的小满！震惊、疑惑、探究、敬畏……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每一张脸上交织。
小满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看着那个在阳光下仿佛自带光环、笑容满面却又带着无形压迫感的京城贵公子，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他怎么来了？！而且，挑在这样一个…对她家意义非凡、却又如此乡土的时刻！这份“惊喜”，冲击力实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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