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芷蘅院。
暮色渐合,檐角风灯次第亮起,映得院中竹影参差。
室内烛火通明,书案上静静摊着一幅《秋山问道图》。
笔墨苍润,山峦浑厚,林木幽深,一股高古之气扑面而来,确是真迹无疑。
即便谢明蓁重生一世,见惯奇珍,此刻指尖轻抚过绢本上细腻的皴染,也不得不承认,萧景琰这份谢礼,极重,也极用心。
他未送珠玉金银那些俗物,而是精准地投其所好,赠以风雅。
这既表明他对她“才女”身份的认可,更隐含着一份超越世俗价值的尊重——他视她为可对话、可共鸣之人。
“小姐,靖王殿下此举,不出半日,京城怕是已有不少风言风语了。”
绮罗轻手轻脚地为她斟上一盏新沏的蒙顶石花,低声禀报,语气里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
谢明蓁目光未离画上那烟霭缭绕的深谷,神色淡漠如窗外渐起的夜雾:“让他们说去。这正是我想要的。”
流言蜚语,有时是最好的助推剂。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靖王萧景琰对她青睐有加。
这不仅能迅速抬升她在京中贵女圈的地位,更能给父亲和林贵妃施加无形压力,推动他们更快、更坚决地将她与靖王绑定在这条利益与权势的航船上。
果然,次日傍晚,谢泊远便将她唤至外书房。
“蓁儿,昨日沁芳园之事,为父已悉数听闻。”
谢泊远打量着亭亭立于眼前的女儿,目光中带着惯有的审视,却也有一丝难以掩藏的满意,“你与靖王殿下,似乎相谈甚欢?”
谢明蓁微微垂首,恰到好处地做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怯之态:
“父亲明鉴,女儿只是见殿下为国事忧心,偶有所感,说了几句愚见,不想竟蒙殿下不弃,采纳了去。”她语声轻柔,将一番精心谋划说得如同偶然触机。
“偶有所感?”
谢泊远捻须轻笑,眼中精光一闪,“能说出让靖王即刻采纳、并付诸行动的计策,岂是寻常闺阁的偶有所感?我儿不必过谦。”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郑重,“靖王殿下文韬武略,胸怀大志,乃众皇子中之翘楚,更深得圣心。你与他……若能多多往来,于你见识阅历,亦是好事。”
这便是默许,甚至是鼓励了。
谢明蓁心中冷笑,父亲眼中,女儿的幸福从来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家族利益的筹码才是根本。面上却依旧乖巧柔顺:“女儿明白,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嗯。”谢泊远满意颔首,“为父明日便递牌子进宫,与你林姨母细细商议此事。
靖王正妃之位空悬,若真能成就这段良缘,于你,于我们谢家,皆是莫大幸事。”
父亲口中的“林姨母”,自然是宫中专宠多年的林贵妃。靖王生母与丞相府暗中联手,这副权力联盟的雏形,已在这寥寥数语中悄然勾勒。
几乎与此同时,靖王府书房内,灯火亦亮至深夜。
萧景琰正在听取心腹近卫的密报。
“殿下,遵照您的指令,依谢小姐所献之策,高驰已秘密出发前往落鹰峡附近,联络当地部落之事正在稳步推进。
工兵营亦以野外演练为名,分批调往预定区域,一切皆依计划进行,并未引起过多注意。”
“很好。”
萧景琰颔首,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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