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宫东暖阁内,龙涎香的气息幽淡绵长,不同于金銮殿的庄严肃穆,此间更显静谧,却同样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承启帝萧鉴并未端坐于正位,而是略显随意的斜倚在临窗的紫檀木软榻上,手指按着微胀的额角,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靖王萧景琰垂手恭立于榻前不远处,一身亲王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继承了其母的几分俊美,更带着武将特有的英武之气,只是此刻,他刻意将那份外露的锋芒收敛了许多,显得格外恭顺。
景琰,皇帝放下按着额角的手,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今日早朝,谢爱卿为你与谢家嫡女的婚事请奏,你可知晓?
萧景琰立刻躬身,语气恭敬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与一丝:回父皇,儿臣……儿臣下朝后,略有耳闻。
皇帝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你意下如何?朕似乎听闻,你与那谢明蓁,近年来往来颇为密切?
萧景琰抬起头,俊朗的脸上竟恰到好处地泛起一丝微红,眼神中充满了与,仿佛一个情窦初开、在父亲面前谈及心仪女子的青年:
父皇明鉴!儿臣……儿臣确实对谢小姐……心生倾慕已久,难以自持。
他仿佛鼓足了勇气,声音也略微提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切,谢小姐她……不仅容貌出众,更难得的是才情斐然,性情温婉娴静,待人接物,皆有其独特风骨,与寻常闺秀大不相同。
而且……她深明大义,常能体恤儿臣戍边之苦……
他开始娓娓道来,将谢明蓁提前告知他的、那些经过巧妙修饰和渲染的前世记忆细节与今生实际情况融合,编织成一段段动人的与。
去年秋狩于西山围场,儿臣追击一头麋鹿时,不慎被林中荆棘划伤手臂,当时随行医官未及时跟上,还是谢小姐……她不顾男女大防与自身安危,取出随身携带的、据说乃是相府秘制的金疮药,亲手……亲手为儿臣清洗包扎……
他语气中带着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还有此前,儿臣在边境与北狄小股部队遭遇,虽获小胜却因战术运用不够灵活,折损了些许人马,心中郁结难舒。
谢小姐不知从何处得知,竟托人辗转送来书信,其中并未有寻常安慰之语,反而是列举古之名将如白起、韩信等早年亦曾受挫之事迹,勉励儿臣‘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汲取教训,方能成就大业’。
其言辞恳切,见识不凡,令儿臣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他言语间情真意切,将一个陷入情网、为心仪女子的所深深吸引的皇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细节丰富,情感饱满。
父皇,萧景琰最后深深一揖,语气恳切至极,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儿臣不敢妄言非她不娶,此生不渝。
但儿臣扪心自问,若能得谢小姐为妻,相伴一生,儿臣必当竭尽所能,护她周全,敬她爱她,与她一同守护我大胤锦绣河山,为父皇分忧解难,绝不敢有负父皇期望与社稷重任!恳请父皇成全!
他甚至抬起眼,眼眶微微泛红,似是被自己的与所感动,目光殷切地望向皇帝。
皇帝静静听着,目光深邃地打量着这个儿子。
他深知萧景琰性情素来急躁,野心勃勃,并非善于掩饰之人。
此刻这番深情告白虽略显刻意,不如瑞王那般自然沉静,但其中提及的诸多和流露出的,却颇为真实,不似完全凭空捏造。
或许,这谢家女确有些过人之处,或是手段高超,能让他这个性子刚烈的儿子如此倾心,甚至说出这般近乎承诺的话语?
而就在萧景琰在乾元宫倾情演绎的同时,后宫那偏僻冷寂、常年少见人烟的冷宫院落中,却也并非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林贵人——不,或许很快,就该再次称其为林贵妃了——她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裙,依旧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
但此刻,她完全感觉不到冷,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那明黄色的圣旨,以及洪公公身后小太监手中捧着的、那套她曾经无比熟悉、象征着无上荣宠与地位的贵妃冠服所占据!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不是害怕,而是极致的、压抑不住的激动。
臣妾……林氏,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重重叩首,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发出清晰的声响。
抬起脸时,已是泪流满面,但那不断滑落的泪水洗过的眼眸中,闪烁着的却不是悔恨与悲伤,而是压抑了数月之久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与重新燃起的、更加炽烈的野心!
洪公公尖细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恭敬与疏离,在这荒凉的院落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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