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刀子,裹着河滩上细碎的冰碴子,抽在人脸上生疼。浑浊的黄河水在寒冬里也没了往日的咆哮,裹挟着大块小块的浮冰,沉闷地、固执地向东奔涌,撞在冻硬的岸壁上,发出空洞的呜咽。
武松就坐在离水边不远的一堆乱石上。那条骨裂过的右腿僵硬地伸着,膝盖以下裹着厚厚的旧棉裤,还是疼,是那种钻到骨头缝里的、绵绵不绝的酸疼。他裹着件半旧的羊皮袄,领口敞着,露出里面同样半旧的粗布单衣,寒风顺着脖颈子往里灌。他独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那只粗陶大碗,碗里是浑浊的、泛着沫子的劣酒,一股子刺鼻的酸馊气直冲脑门。
酒气钻进鼻子,却勾不起半点往日的豪气,反而像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胃。眼前又开始晃——
护城河!结着薄冰的护城河!无数双惊恐绝望的眼睛!踩踏!哭嚎!扭曲倒下的身体!冰面碎裂的咔嚓声!都是因为他!因为他那一时冲动的、裹挟着酒气的冲阵!
阳平道!妇孺!被屠戮的妇孺!刀光闪过,血花溅在枯草上!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哭嚎!像钝刀子在他脑子里来回锯!
还有……尸山!李逵那铁塔般的身影,在尸山上狂舞!巨斧劈砍!碎肉!内脏!喷溅!狂笑!癫狂!
呕——
武松猛地一弯腰,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苦涩的胆汁火烧火燎地往上顶。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嘎巴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像要挣破皮肤。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颤抖着,一点点伸向那只酒碗。指尖触到冰冷的碗沿,那劣质酒精的刺鼻气味更浓了。
喝下去!灌下去!像以前一样!让那火烧火燎的劲儿从喉咙一路烧到肚子!烧掉这些该死的画面!烧掉这双沾满无辜者血的手!烧掉这甩不脱、挣不掉的、沉甸甸的负罪感!
可就在指尖要碰到酒液的前一瞬,护城河冰面上那些因他而起的、绝望踩踏的扭曲面孔,猛地清晰起来!那无声的控诉,那冰冷的死寂,像一道无形的铁枷,死死锁住了他的手腕!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从武松喉咙里挤出。他那只独眼瞬间充血,血丝密布,里面是翻腾的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自毁的绝望!他猛地抓起那只粗陶大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向脚下的乱石滩!
哐啷——!
粗陶碗砸得粉碎!浑浊的酒液四溅开来,在冰冷的石头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湿痕,又被寒风迅速冻结。
武松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看也没看地上的狼藉,只是撑着那条伤腿,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河边。他拿起那个用来打水的、破旧的木瓢,弯腰,舀起满满一瓢冰冷的河水。河水浑浊,带着泥沙,浮着细小的冰碴,刺骨的寒意顺着瓢柄传到手心。
他端着水瓢,走回刚才的位置,重新坐下。然后,在黄河沉闷的呜咽声中,在刺骨的寒风里,他仰起头,将那冰冷的、带着泥沙和冰碴、没有任何滋味的河水,如同吞咽着世间最苦的毒药,狠狠地、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冰冷的河水像刀子,从喉咙一路割到胃里,冻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却浇不灭心头的业火,也洗不净手上的血腥。水珠顺着他刚毅的下巴滴落,混着不知何时流下的、冰冷的液体。他放下空瓢,低下头,望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沾着洗不净的血污、此刻空空如也的手,仿佛要将它们盯穿。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如同蚊蚋般的哼唱声,被风断断续续地送了过来。
“梁…梁山郎…”
“修…修河忙…”
“炊饼…白…稻花…香…”
声音稚嫩,磕磕绊绊,调子也跑得没边,却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未经世事的纯净。
武松猛地抬起头,那只充血的独眼循声望去。
不远处,一个用粗布条扎着两个歪歪扭扭小揪揪、脸蛋冻得通红、裂着口子的小女孩,正蹲在河滩的烂泥地里。她手里拿着半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冻得硬邦邦的饼,正小心翼翼地掰碎了,一点一点地撒进浑浊的河水里。她一边撒,一边咿咿呀呀地哼着那不成调的童谣,小脸上满是认真的虔诚。
“喂鱼鱼…吃饼饼…”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对着河水念叨,“梁山郎…修河忙…炊饼白…稻花香…”
风卷起她稀疏枯黄的头发。她撒完最后一点饼屑,小手冻得通红,放在嘴边哈了哈气,又揉了揉自己冻僵的小脸蛋。一扭头,正好对上武松那只布满血丝、直勾勾盯着她的独眼。
小女孩明显吓了一跳,小身子往后缩了缩,怯生生地看着武松,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恐惧和好奇。
武松怔住了。他看着小女孩那双清澈见底、不染尘埃的眼睛,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血腥的手。那不成调的童谣,像一根最细最软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撩拨了一下他那颗被负罪和戾气包裹得如同顽石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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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极其微弱地,在心底最深处,悄然漾开了一点点涟漪。他那布满血丝的独眼,似乎也在这瞬间,被小女孩眼中纯粹的微光映照得……不那么浑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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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河水拍打着船舷,发出沉闷的声响。几艘吃水颇深、满载着新麦的漕船,在冬日肃杀的河面上艰难地逆流而行。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粗大的缆绳绷得紧紧的。李俊站在为首一艘大船的船头,混江龙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河道。
“头儿!水流太急了!前面还有冰凌子!”一个水手在桅杆上大声示警,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李俊眯起眼望去。果然,河道转弯处,水流变得更加湍急,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犬牙交错的浮冰,像一群潜伏的白色獠牙,随着水流沉沉浮浮,不断撞击着两岸的冻土,发出咔啦咔啦的碎裂声。几块磨盘大的浮冰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正打着旋儿朝船队撞来!
“左满舵!避开那几块大的!”李俊沉声下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船头。“长篙手!撑开小的!稳住船身!别让冰撞上船舷!”
船上的水手们立刻行动起来,呼喝着号子,奋力扳动舵杆,长长的竹篙带着铁头,狠狠戳向那些靠近的浮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船身在湍急的水流和冰块的撞击下剧烈摇晃,如同喝醉了酒的巨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块原本漂浮在边缘、毫不起眼的桌面大小的浮冰,被一股强劲的暗流猛地推出水面,打着横,如同失控的攻城槌,狠狠撞向船队中间一艘稍小的漕船侧舷!
砰——!
一声闷响!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好!三号船被撞穿了!”有人惊叫起来。
只见那艘被撞的漕船猛地一倾,冰冷的河水瞬间从船身侧面的破洞疯狂涌入!船上的水手惊惶失措,忙着堵漏、舀水,船身摇晃得更加厉害,随时可能倾覆!更要命的是,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更多的浮冰,正朝着失控的船涌来!一旦船沉,不仅满船的新麦付诸东流,船上的人也凶多吉少!
“娘的!”李俊狠狠一跺脚,心急如焚。他的船被水流和前面的冰凌阻住,一时难以掉头救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低沉、急促、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螺号声,突然从河道一侧的芦苇荡里响起!
紧接着,几条轻快狭长、如同柳叶般的小渔船,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枯萎的芦苇丛中钻了出来!驾船的都是些精悍的渔民,穿着臃肿的破袄,裸露的手脸冻得通红,眼神却锐利如鹰。他们显然对这片危险的水域极其熟悉!
“跟着我们!”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布满风霜刻痕的老渔民站在船头,对着李俊的船队奋力挥手,声音洪亮,“走浅水!贴着右岸!绕过那片乱流涡子!”
老渔民的小船灵巧地一个摆尾,主动迎向了那些扑向失控漕船的浮冰!他手中那根带着铁钩的长篙如同有了生命,精准地勾、拨、推、挡,硬生生在浮冰群中为失控的漕船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其他几条小渔船也如法炮制,或用篙撑,或用身体顶住小船去撞开稍小的冰块,奋力为漕船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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