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手里无意识地捻着几枚冰冷的铜钱,沉默得像一尊石像。张飞的话像针一样扎着他,关羽的话则像重锤敲打着他的认知。这些天看到的、听到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翻腾,冲击着他坚持了半生的信念。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张飞急了。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敲响。
三人同时警觉。关羽握紧了刀柄,张飞瞪圆了眼,刘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而略显苍老的声音:“朱武,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拜会刘使君。”
朱武?孙逊的军师之一?刘备的心猛地一跳。他终于来了!他示意关羽张飞稍安勿躁,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寒酸的旧皮袄,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门外站着一位清瘦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棉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如潭。他身后没有随从,只孤身一人,手里捧着一卷厚厚的、边角都磨得发亮的册子。
“刘使君,冒昧打扰。”朱武微微拱手,态度不卑不亢,目光扫过屋内简陋到极致的陈设,没有丝毫鄙夷,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可否容老朽进屋一叙?”
刘备侧身让开:“朱军师请进。”
朱武走进这间充满霉味和寒意的小屋,目光在关羽紧握的刀柄和张飞警惕的脸上掠过,最终落在刘备那张写满疲惫、挣扎与一丝求知欲的脸上。他微微一笑,将手中那卷厚厚的册子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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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这几日,想必已看过这邯郸的街巷民生。”朱武开门见山,声音平和,“不知使君观感如何?与我使君昔日治下之新野、小沛、平原…相较如何?”
刘备身体微微一震。这问题太直接,太锋利!他沉默片刻,艰难地开口:“贵地…民生…确有其善政。”
“善政?”朱武轻轻摇头,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他伸出手指,缓缓翻开那卷厚重的册子。册子的纸张很粗糙,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还夹杂着大量的表格和数字。
“使君请看。”朱武的手指落在一行醒目的标题上——“建安五年,北海国治下流民安置及饿殍统计(孔融任期)”。
刘备、关羽、张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建安五年秋,北海国,”朱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算筹在碰撞,“接纳青州流民…约十一万三千人。”他的手指划过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至次年春,活口…不足五万七千。饿死、冻死、病死者…计五万六千余!其中,幼童…三万一千余!”
嘶——!
张飞倒抽一口凉气!五万六千!三万多是孩子?!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新野城破时,那些在洪水和烈火中哭嚎的妇孺…
关羽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抚着长髯的手微微颤抖。
刘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治过地方,知道流民安置的艰难,知道饿死人是常事…可当如此庞大、如此精确、如此冰冷到残酷的数字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时,那种冲击力,远非“艰难”二字可以形容!那是尸山血海!是人间地狱!
朱武没有停顿,手指又翻过几页,落在一张表格上,标题是——“建安六年至八年,冀州新政推行前后对比(邺城、邯郸等七郡)”。
“建安六年,冀州七郡,总户数四十七万六千,口约一百九十万。田亩总数…八百六十万亩。亩产…粟约一石二斗,麦约八斗。”朱武的声音依旧平稳。
“建安七年,新政初行。户数增至五十一万三千,口约二百一十万。田亩…增至九百三十万亩。亩产…粟一石五斗,麦一石一斗。”
“建安八年,即去年,”朱武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户数五十八万七千!口二百四十三万!田亩…一千一百万亩!亩产…粟一石九斗!麦一石五斗!”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刺向脸色煞白的刘备:
“使君!建安五年,孔融治下北海,饿殍五万六千!建安八年,冀州大旱!七郡之地,饿死者——不足千人!且多为年迈久病、药石难医者!”
轰隆!
朱武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刘备的心上!劈碎了他心中最后那点残存的、关于“仁政”的模糊幻想!
不足千人!对比五万六千!
亩产一石九斗!对比一石二斗!
二百四十三万人口!对比一百九十万!
冰冷!精确!残酷!不容辩驳!
这不是道听途说,不是歌功颂德,这是用无数人的生死、用堆积如山的粮食、用铁一般的数字铸成的——现实!
刘备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发软,踉跄一步,扶住了冰冷的土墙才勉强站稳。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半生所求的“仁”,在孙逊这冰冷的数字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那么…虚伪!
“这…这…”张飞指着册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眼珠子瞪得溜圆,他想说这不可能,是假的!可看着朱武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大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吼不出来。
关羽死死盯着那册子,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这些数字,比任何刀枪都更有力量!它摧毁的不是肉体,而是某种根深蒂固的信念!
朱武将刘备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缓缓合上册子,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悲悯和沉重:“使君,仁义,不在虚名,不在口号,不在携民渡江的悲壮姿态…仁义,在活人!在让治下之民,有衣蔽体,有食果腹,幼有所教,老有所养,伤有所恤,死有所安!此乃大仁!此乃孙车骑‘止戈’之本意!”
“止戈…”刘备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干涩无比。他想起了新野城破时,自己打开城门时的悲壮,想起了那些百姓眼中绝望的祈求…那些,原来…只是无用的姿态吗?
“使君若有暇,”朱武站起身,语气恢复了温和,“不妨去城东匠营坊看看。那里…或许能解使君心中另一惑。”他说完,对着刘备微微一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这间破败的小屋,身影很快消失在邯郸冬日昏暗的暮色里。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寒风从门缝窗隙灌入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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