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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尘封的厂区（第1页）

下午两点，秋日惨白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照射着郑州郊区的一片荒芜。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单调的呜咽。郑铁配件厂的旧址就匍匐在这里，像一头被时代遗弃的钢铁巨兽，无声地腐朽。

锈迹斑斑的铸铁大门紧紧关闭着，一把比拳头还大的铁锁早已锈死，仿佛锁住了一个时代的记忆。门楣上，那块曾经代表荣耀与秩序的厂牌，字迹已模糊不堪，只能勉强辨认出“配件”二字的轮廓。围墙的砖块风化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颜色，墙头和院子里的荒草抓住了这片废弃的土地，疯狂生长到半人高，在秋风中摇曳，透着一股顽强的凄凉。透过铁门的缝隙向内望去，里面的厂房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风穿过空荡的车间和走廊，发出忽高忽低的呜呜声响，像是在为谁低声哭泣。

赵刚和老陈的车停在厂门外，车轮碾过碎石和荒草。眼前的破败景象，与档案里那个曾经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的国营大厂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也让时间的力量显得格外残酷。

根据之前查到的信息，当年的老厂长张建国，在厂子倒闭后，就在附近开了家小卖部维持生计。两人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那间门面狭小、商品堆得满满当当的小店。

张建国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过去那个时代的精明与稳重。他正坐在柜台后听着收音机里的豫剧，看到赵刚和老陈亮明身份，他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招呼他们到店里间坐下，那里堆着些纸箱，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陈旧纸张的味道。

“郑铁配件厂……好久没人提喽。”张建国给两人倒了杯热水，自己点上一支廉价的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飘远，“那都是老黄历了。”

赵刚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描述了排查的核心特征：与郑铁配件厂有关，少一颗右上门牙，手有厚茧，擅长攀爬，并且，可能有盗窃入狱的前科。

张建国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烟雾将他脸上的皱纹笼罩得更加深邃。沉默了近一分钟，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浓烟，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你们说的这些……少门牙，有老茧，98年因为偷东西进去的……我琢磨着，倒真像是说的一个人——周为民。”

“周为民？”赵刚精神一振，身体微微前倾。老陈也立刻打开了记录本。

“对，周为民。”张建国肯定地点点头，陷入了回忆，“他以前是厂里的机修工，技术嘛，还算可以，就是人有点闷，不太合群，眼神总是阴沉沉的。爬高修设备是一把好手，厂房顶上那些吊车、通风管道，他都敢上，动作也利索。”

他弹了弹烟灰，继续道：“大概是95年的时候，他在车间检修天车，脚下滑了一下，脸磕在铁架子上，当场就把一颗右上门牙给磕掉了，流了不少血。厂里算他工伤，给报了销，但牙就没补，说是怕影响干活，反正也不在乎形象。至于老茧，”张建国指了指自己虎口的位置，“干机修的，常年扳手、锤子不离手，哪个手上不是一层厚茧子？周为民尤其明显。”

“那盗窃入狱是怎么回事？”赵刚追问。

“唉，”张建国叹了口气，“98年那会儿，厂子效益已经不行了，开始拖欠工资。周为民他老婆身体好像一直不好，家里估计是揭不开锅了。他就动了歪心思，偷厂里的铜配件出去卖钱。那会儿铜值钱啊。后来被保卫科抓了个正着，数额不小，当时正赶上严打，直接就判了，十年。”

十年，2008年刑满释放。时间点完全对得上。

张建国说着，起身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柜里翻找起来，嘴里念叨着：“我记得……应该还有当年的档案底子，厂子没了，这些东西也没人要，我就搬回家来了……”他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抽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袋子上用毛笔写着“机修车间人员档案（部分）”。

他小心地吹掉上面的浮尘，打开袋子，从里面抽出一叠已经泛黄发脆的纸张和几张黑白或彩色的老照片。他的手指在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上划过，最终停在了一张两寸的彩色登记照上。

“喏，这就是周为民。”张建国将照片递给赵刚。

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穿着当时流行的深蓝色工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他的头发剃得很短，脸庞瘦削，颧骨突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隔着漫长的岁月和泛黄的相纸，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不信任和疏离。他的嘴唇紧闭着，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笑起来本该露出牙齿的右上方位置，确实有一小块不自然的凹陷和暗影。而他那双放在身前、交叠在一起的手，即使是在像素不高的照片上，也能清晰地看到指关节和虎口处粗糙、厚重的茧子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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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特征，都在这一刻，与警方勾勒出的画像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出狱后呢？您还有他的消息吗？”赵刚紧握着这张关键的照片，感觉案件的轮廓正在变得清晰。

张建国摇了摇头，又点起一支烟：“08年他出来以后，来找过我一次。样子变了不少，老了很多，更沉默了。他是回来找他老婆的。可他不知道，他进去没两年，他老婆就……就心脏病发作，没了。”

赵刚心里猛地一震，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立刻追问：“他老婆当年住在哪里？”

“好像……就是硝滩后街那边吧？具体门牌记不清了，厂里以前分的宿舍，后来好像就一直住那儿。”张建国努力回忆着。

硝滩后街！正是第一起案件，王秀兰遇害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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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刑侦队档案室。

夕阳的光线透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堆满了各类卷宗和档案袋的长桌上投下长长的、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纸张和灰尘特有的陈旧气味。属于“周为民”的那一叠档案被单独放在桌子中央，一束光斑正好落在档案袋标签的名字上。

判决书、入狱服刑记录、当年的工伤证明复印件……所有的文件都被仔细地摊开，边缘因为反复的翻动已经有些卷曲起毛。小李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并排显示着两张图片：一张是从蜜蜂张街小区监控中截取的、“李建国”离开时那个低着头的模糊背影；另一张，则是刚从张建国那里得到的、周为民的档案照片。

“赵队，你看这里。”小李指着屏幕，语气带着发现关键证据的兴奋，“虽然监控画面很模糊，看不清脸，但是两人的身高、头身比例、肩宽，基本一致。最重要的是这个走路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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