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萌则在办公室的另一角,伏案仔细审阅着技术队对桥洞现场提取物证出具的更为详尽的实验室分析报告。车轮印上提取的暗红色物质,成分分析显示为一种极其普通、广泛应用于低端防锈漆和工业涂料的铁红颜料,无法溯源到具体品牌或批次;那半个馒头上检测出的高纯度咪达唑仑,虽然是严格管制的精神药品,但其来源渠道复杂,正规医疗机构管理漏洞、科研实验室流失、甚至某些地下化学作坊都能非法合成,排查范围如同大海捞针。每一条看似是线索的线索,仿佛都在通往一堵坚硬的、无法逾越的墙壁。
突然,张野拖动鼠标滚轮的手猛地停住了。他身体骤然前倾,几乎要贴到中间那块屏幕上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画面的一角。
“暂停!”他低喝一声,声音因激动而略带沙哑。
画面定格。显示时间是10月22日下午4点17分,也就是阿明失踪的前一天傍晚。地点是距离铁路桥洞南侧约五百米的一个交通流量不大的十字路口,监控探头安装在路口的东南角。一辆车身沾满泥点、看起来颇为破旧的红色五菱之光面包车,在路口红灯转绿后,并未立刻驶离,反而在斑马线前短暂停留了不到一分钟。由于距离和傍晚光线不足,车牌号码有些模糊,但经过软件多次锐化和增强处理,屏幕上最终勉强辨认出车牌号码为本市牌照。更重要的是,驾驶座的车窗是摇下来的,一个模糊的男性身影探出头来,似乎在观察路况,或者是在寻找什么,他身上穿着的,正是一件颜色深沉的蓝色外套!与流浪汉描述的“深蓝外套”高度吻合!
“找到了!”张野用力捶了一下桌面,震得烟灰缸跳了一下。虽然时间对不上阿明失踪的10月23日,但这辆红色无标识(车身没有广告)面包车、司机身穿深蓝外套、在桥洞附近区域出现,这几个关键要素的叠加,尤其是在失踪前一天这个敏感时间点,其嫌疑度瞬间飙升!这完全符合前期踩点的行为特征!
“王萌!过来看!”张野的声音带着一种在漫长黑暗中终于看到一丝微光的急切。
王萌立刻放下手中的报告,快步走到张野身后,俯身仔细查看定格的画面和增强后的车牌信息。“红色面包车,深蓝外套……时间点是前一天……很像踩点。”她冷静地分析道,“查车牌!”
两人迅速通过内部系统查询该车牌信息。车主登记名为孙强,男性,42岁,户籍显示为城郊结合部某村,名下登记的经营项目为一个体工商户——“强盛废品收购站”。更值得注意的是,孙强的档案里,清晰地记录着一条五年前因盗窃工地建材被判拘役六个月的前科。
这个盗窃前科记录,像是一针强心剂,更是为孙强的嫌疑增添了沉重的砝码。
事不宜迟,张野立刻向支队领导做了简要汇报,申请对孙强进行拘传。领导批准后,张野亲自带队,于当天傍晚六点左右,驱车直扑位于城郊结合部的“强盛废品收购站”。
废品站规模不大,用锈迹斑斑的铁皮围了一圈,里面堆满了如山般的废纸板、塑料瓶、废旧金属和电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霉味、铁锈味和腐败有机物的混合气味。孙强正在和几个工人将一堆废铜线装车,看到突然出现的警车和身穿制服的警察,他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但很快,那种常年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磨炼出的油滑和镇定回到了脸上。
“警察同志?找我有事?”孙强放下手中的工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陪着笑脸迎上来。他身材不高,但很结实,皮肤黝黑,穿着那件辨识度极高的深蓝色旧棉服,手上戴着脏兮兮的劳保手套。
“孙强是吧?跟我们走一趟,有点情况需要你协助调查。”张野亮出证件,语气不容置疑。
“调查?调查什么?我最近可没犯事啊!”孙强叫起屈来,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辆停在废品堆旁边的红色面包车。
“有没有事,回去说清楚就知道了。”张野示意队员将孙强带上警车,同时下令对那辆红色面包车进行现场封存,准备拉回局里进行彻底的技术勘查。
审讯室里,灯光雪亮,将孙强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无所遁形。他一开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眼神游移,双手不停地搓动着。但在张野重复了基本的询问程序后,他反而渐渐镇定下来。
“孙强,10月22日下午四点多,你是不是开车去了铁路桥洞附近?”张野开门见山。
孙强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快速回忆和权衡:“铁路桥洞?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去那边……是想看看有没有流浪汉或者没事干的人,愿意来我废品站帮忙干点活。”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分拣垃圾,打包废品,活不累,就是脏点,管顿饭,一天给个十块二十块的,有时候也有人愿意干。”
“那10月23日晚上,你在哪里?有没有开车带走一个叫阿明的流浪汉?”张野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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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3日晚上?”孙强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眉头紧皱,手指敲着额头,“哦,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好像确实拉了一个流浪汉,是不是叫阿明我不知道,看起来傻乎乎的,不过身子骨挺结实,看着有力气。我就顺路把他拉回废品站,让他帮着卸了点废铁,干了点零活,然后……然后给了他十块钱,他就自己走了。什么时候走的?那我没太注意,大概……大概八九点吧?天都黑透了。”
他甚至像是早有准备般,从他那件深蓝色棉服的内侧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皱巴巴、边缘毛糙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审讯室的桌面上。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笔画幼稚的字迹写着“收到拾元整”,落款是一个模糊的红色印泥指印,旁边写着一个同样歪斜的“明”字。“你看,警察同志,我还让他按了手印,写了收条呢!白纸黑字,这总做不了假吧?我就是雇他干点活,可没干坏事!”孙强振振有词,仿佛这张纸条就是他的护身符。
然而,这张看似“证据确凿”的收条,在王萌这位受过专业文书检验培训的刑警看来,简直是破绽百出。字迹虽然刻意模仿了幼稚和笨拙,但某些笔画的起承转合、运笔的力度和节奏,明显带有成年人的书写习惯和刻意控制的痕迹,与真正智力障碍者那种毫无章法、纯粹靠本能划出的字迹存在本质区别。而且,那张纸条本身虽然陈旧,但上面的字迹墨迹和指印的印泥,颜色都显得过于新鲜、鲜艳,完全不像是经过近两周时间氧化和摩擦后应该呈现的状态。
与此同时,技术队对孙强的红色面包车进行了堪比外科手术般的彻底勘查。车内被打扫得异常干净,驾驶室、车厢地板、座椅缝隙,甚至连脚踏垫都像是被高压水枪仔细冲洗过,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毛发、皮屑等生物痕迹。尤其重点对车厢内部进行了高灵敏度的药物残留检测,结果依然是阴性,未能检出任何咪达唑仑或其代谢物的残留。王萌亲自将桥洞现场提取制作的精细车轮印石膏模具,与孙强面包车的四个轮胎花纹进行了逐寸对比。结果显示,无论是轮胎的品牌型号、花纹的独特磨损特征、还是车辆本身的轴距轮距,都与现场留下的印痕存在显着且无法解释的差异。
所有的技术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孙强的这辆红色面包车,根本就不是10月23日晚上出现在桥洞现场、带走阿明的那辆车!
面对这些无可辩驳的科学证据和王萌对收条伪造特征的犀利指证,孙强额头上的冷汗终于涔涔而下,他之前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土崩瓦解。他哭丧着脸,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带着哭腔交代:“警察同志,我……我说实话!我全说!我是怕……怕你们把我当成拐卖人口的或者杀人犯!我……我撒谎了!10月23日晚上我根本没拉什么流浪汉,我……我跟我相好的在她在出租屋里打麻将呢,打了一通宵!那张收条……是……是我自己瞎写的,按的我自己的手指印,字也是我找隔壁小孩照着瞎画的,就是想……想糊弄过去,证明我没干坏事……我去桥洞那边,确实是想找点便宜劳力,但那天根本没找到合适的,看了一圈就走了……穿这蓝外套是因为……这就是我的工作服,耐脏,便宜,干活的人都这么穿……”
他提供的麻将牌友信息和具体时间地点,经过外围侦查员的快速核实,确认了他10月23日晚上拥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所谓的“雇用阿明”,纯属子虚乌有。
一场看似柳暗花明的突破,转眼间又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胡同。张野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用力揉着发胀刺痛的太阳穴,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席卷而来。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在追查表弟小远失踪案的漫长岁月里,他经历过太多次这种从希望的山巅瞬间跌入失望谷底的循环。每一次看似可靠的线索,最终都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碎裂,只留下更深的迷雾和更沉重的疲惫。
“那你知不知道,”张野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失望和烦躁,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继续追问,“在桥洞附近,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也经常开着你这种红色的车,或者别的什么车,去找流浪汉?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人或者车辆?”
“有啊!怎么没有!”孙强像是突然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于表现自己的配合,以求宽大处理,他忙不迭地说道,语速飞快,“那边经常有像我这样的,开着小货车、面包车,或者一些工地上的小工头,跑去拉流浪汉当临时工。给口饭吃,或者象征性给几块钱,甚至就给包便宜烟就行,主要是干些没人愿意干的脏活、累活、危险的活。红车、白车、蓝车……什么颜色的都有!穿什么衣服的也都有,这太普遍了!根本没法查!”
孙强的这番交代,像是一盆冰水,彻底浇熄了专案组围绕“红色面包车”和“深蓝外套”刚刚燃起的微小希望。这两个原本就模糊不清的线索,经过孙强这个“假嫌疑人”的“证实”,彻底被泛化、庸俗化,失去了任何特异性的调查价值。侦查工作仿佛刚在浓雾中看到一点摇曳的灯火,走近却发现只是一片虚无,四周的雾气反而变得更加浓重,更加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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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豫中市彻底被夜幕笼罩,远处市中心的霓虹灯勾勒出冰冷而陌生的建筑轮廓。办公室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王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不解,她低声对张野说:“张队,还有个情况,我觉得有点奇怪。我按流程,对市场所有商户,特别是经营范围涉及食品安全的,做了一次基础的背景和动态摸排。问到惠民冷鲜肉店那个学徒阿杰时,他还是那套说法,说他们老板常年在外地亲自进货,保证肉质和价格。但奇怪的是,我通过交通管理系统和物流信息平台,交叉核对了近半年以来,他们老板名下登记的那辆小货车,以及阿杰提供的他们店常用的几家货运公司的记录,都没有发现任何往返外地、特别是前往大型肉类批发市场或屠宰基地的大宗运输记录。一次都没有。”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那么,他们店里每天稳定供应、尤其是以低于市场价三块多钱销售的那么多特价腱子肉和其他肉类,如果不是从正规外地渠道进来的,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本地的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货源?”
王萌提出的这个问题,像一颗微小却异常尖锐的冰锥,坠入此刻因侦查僵局而近乎凝固的、沉闷压抑的空气中,发出了一声清晰而冰冷的脆响。它似乎与阿明的失踪、与李红梅那桶诡异的骨汤并无直接关联,却又像幽灵般徘徊在所有这些异常现象的边缘。
张野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投向王萌手中的那份文件,又缓缓抬起,再次望向窗外那片吞噬了无数秘密的深沉夜色。城市的灯光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折射出复杂而冰冷的光点。
李红梅为何要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冒险地从顾客手中抢夺并销毁汤里的疑似指甲?那究竟是不是指甲?如果是,它怎么会出现在熬煮食材的骨汤里?这背后隐藏的是令人作呕的食品安全黑幕,还是……更加骇人听闻的真相?她的掩饰,是出于生意人的本能,还是源于更深层次的恐惧?
惠民冷鲜肉店查不到任何正规的进货记录,那些源不断、低价倾销的特价肉,它们的真正来源到底是什么?这背后又牵扯着怎样一条不为人知的、阴暗的供应链?
所有的疑问,都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在看似断裂的证据和精心布置的误导之下,悄然缠绕、生长,将真相包裹得更加密不透风。悬念的种子,已然深埋,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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