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丝雨线仍在空中飘摇,带着台风离去后的疲惫与狼藉。苍穹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覆盖,阳光艰难地透出几缕惨白的光,无力地洒在资水河畔。这里已不复往日模样,台风“天鸽”如同一个狂暴的醉汉,将满腹的破坏欲尽数倾泻于此。河水彻底失去了控制,浑浊的激流裹挟着泥沙、断木、腐烂的水草以及各式各样的生活垃圾——破碎的塑料瓶、纠缠的渔网、甚至还有一只孤零零的旧胶鞋——奔腾咆哮。河水猛烈撞击着岸边的嶙峋礁石,发出持续不断的、沉闷如雷的轰鸣,仿佛一头被囚禁的野兽正在试图挣脱最后的枷锁。
河滩更是化作一片巨大的泥沼。原本金黄的细沙被雨水浸泡得稀烂,呈现出一种深褐色的、令人不安的质感。一脚踩下,泥浆立刻没过脚踝,发出“噗嗤”的粘腻声响,拔脚时带起的沉重感,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向下拖拽。大片半人高的芦苇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它们不再挺立,而是成片地倒伏、折断,翠绿的茎秆被强行扭断,渗出无色的汁液,混合着泥土的腥臊和河水带来的腐烂有机物气味,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酝酿出一种甜腻而腐败的气息。更深处,还夹杂着塑料长时间浸泡后散发的微弱的化学性异味,共同构成了一场天灾过后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颓败景象。
钓鱼人老周,就是在这片狼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他穿着一双鞋底几乎磨平、边缘已经开裂的旧胶鞋,鞋面上沾满了新鲜的泥点。头上那顶破旧的草帽边缘耷拉着,帽檐下是一张被岁月和风雨刻满沟壑的、黝黑的面庞。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帆布做的、同样布满污渍和磨损痕迹的鱼竿包,手臂环绕,如同护着什么绝世珍宝。嘴里兀自低声念叨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与这片死寂的河滩对话:“台风过后……水浑,氧少……鱼都憋不住了,肯定要浮头找食……今天准能钓个大的,说不定能上条大鲤鱼……”这是他几十年垂钓生涯积累下来的经验,也是支撑他无视这满目疮痍,在天刚蒙蒙亮时就迫不及待地踏上这片泥泞河滩的唯一动力。他眯着眼,目光在汹涌浑浊的河面上仔细逡巡,试图找到一个水流相对平缓、利于下竿的回水湾。
突然,脚下传来一声异响。
“咔嗒。”
这声音极其短暂、清脆,带着一种某种中空结构被突然压碎的破裂感。它不同于踩断湿重树枝的沉闷,也不同于踢到河滩碎石头的硬实,更不同于陷入泥泞的噗嗤声。这是一种陌生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响。老周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眉头困惑地皱起,低头向脚下看去。浑浊的泥水在他动作的扰动下荡漾着,看不清到底踩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用那只穿着旧胶鞋的脚,试探性地、带着些许不耐烦,拨开了旁边一丛倒伏的、沾满泥浆的芦苇。
浑浊的积水被拨开,水底下的泥沙微微荡起,一个灰白色的物体半掩在泥水之中,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老周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弯下腰,凑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那物体大致呈不规则的球形,直径约莫有十几厘米,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颗粒分明的东西,像是粗盐,又混合着某种更细腻的灰白色粉末,看起来像是……石灰?积水因为他的靠近而微微波动,那物体随之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两个深邃的、边缘不规则的、黑漆漆的窟窿,恰好从泥水中显露出来,直勾勾地对准了老周的方向。
那是……眼窝?
老周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一片空白之中,一股极其浓烈、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腐臭味,仿佛一直被积水和泥土压抑着,此刻因为他的拨弄而骤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一条有形有质的、冰冷的毒蛇,猛地窜起,直钻他的鼻腔,瞬间灌满他的整个胸腔,甚至冲上天灵盖。那味道不仅仅是肉类高度腐败后产生的恶臭,更混合了刺鼻的、咸涩的盐碱味和石灰遇水后散发出的呛人气息,几种味道交织、融合,形成一种令人五脏六腑都为之翻腾、作呕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混合物。
“呃……”老周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出痛苦的干呕声。就在这一瞬间,他彻底看清了——那灰白色的、裹着湿漉漉盐粒和石灰粉的物体,那有着两个黑洞洞眼窝的东西,分明是一个——人的头骨!一个脱离了身体的、只剩下骷髅的脑袋!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从他的头顶浇下,蔓延到四肢百骸,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起来,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怀里的鱼竿包“哐当”一声掉进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他也浑然不觉。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踉跄跄地向后猛退了好几步,脚下发软,身体失去平衡,差点直接仰面摔进泥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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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死人头!快来人啊!死人头啊——!”
凄厉而完全变调的嘶吼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猛地炸响在这片空旷的河滩上空,其尖锐和惊恐,甚至暂时压过了河水持续的咆哮声。这声音里充满了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和骇然,像一道无形的冲击波,远远地传了出去,惊起了远处芦苇丛中几只躲藏的水鸟。
尖锐的警笛声划破了资水河畔沉闷的空气,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河滩附近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红蓝两色交替闪烁的灯光,映照在泥泞的地面和水洼里,折射出冰冷而肃穆的光斑。多名警员迅速行动,熟练地拉起明黄色的警戒带,将老周发现颅骨的那片泥泞河滩区域,以及上游视线可及范围内的几个桥墩区域,全部严密地封锁了起来。警戒线外,已经围拢了不少被老周那声凄厉呼喊以及随后到来的警笛声吸引过来的附近村民。他们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脸上混杂着好奇、恐惧、以及一种对非常事件的莫名兴奋,议论声嗡嗡作响,如同聚集的蜂群。
“听说是老周那家伙发现的,一个死人脑袋!”
“我的天爷,吓死个人了!这台风刚走,怎么就摊上这种晦气事……”
“看这架势,来了这么多警察,还有那个穿黑衣服的,像是大官,怕不是小事啊……”
“造孽哦,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省厅刑侦重案组组长江屹,穿着一件便于行动的黑色冲锋衣,裤腿和鞋子上已经不可避免地溅满了深褐色的泥点。他快步穿过低声议论的人群,一名守在警戒线旁的技术员为他抬起带子。他神情凝重,嘴唇紧抿,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像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而全面地扫过整个现场环境——泥泞不堪的河滩、汹涌浑浊的河水、大片倒伏折断的芦苇丛,最后,目光如同钉子般,牢牢钉在了老周之前指认的、那个颅骨被发现的具体位置。
主检法医师苏晴紧跟在江屹身后,背着一个标准的银色金属法医箱。她同样穿着便于行动的便装,外面套着一次性的蓝色防护服,动作麻利而沉稳。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到那片被用标记牌明确标示出来的区域,屈身蹲下。技术员们已经在颅骨发现点周围铺开了干净的白色防水布,并且架起了强光勘查灯,冷白的光线将这一小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让那个灰白色的颅骨在泥泞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晴熟练地戴上薄薄的乳胶手套,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在勘查灯的强光照射下,颅骨的每一个细节都无所遁形。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颅骨表面那层湿漉漉的、混合着粗盐粒和石灰粉的结晶体。指尖传来的触感坚硬、冰凉,带着一种属于无机物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僵直感。颅骨上残留的皮肤组织因为长时间的腌制,已经严重脱水、收缩、硬化,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深褐色,质地变得如同存放了过久的、失去水分的腊肉,紧紧包裹在骨骼之上。她用手指轻轻托住颅骨的下颌部位,谨慎地将其转动了一个角度,观察其后脑勺部位。那里,一处明显的凹陷性骨折赫然在目,边缘不规则,呈现出放射状的裂纹,完全符合遭受钝器猛烈重击后形成的特征。
紧接着,她的目光上移,聚焦在颅骨的顶端。那里,一块大约鸡蛋大小的、形状极其规整的圆形缺损,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缺损的边缘相对光滑,没有自然腐烂造成的参差不齐,也没有动物啃咬留下的齿痕或撕裂状,那平滑的弧线,更像是被某种锋利的、带有特定弧度的工具,刻意而精准地切割、移除后留下的痕迹。
“江组,”苏晴抬起头,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平静如水,却带着法医特有的、基于事实的冷静力量,“颅骨经过人为的腌制处理,皮肤及软组织已皮革样化,这极大地延缓了腐败进程。后脑部位发现明确的钝器伤,凹陷性骨折严重,高度怀疑是致命原因。另外,顶骨位置存在一块规整的缺损,边缘整齐,有明显的人工切割痕迹,疑似被特殊工具移除。”
江屹一边听着苏晴清晰而专业的初步判断,一边迈步踏上了旁边一处稍高的、未被河水完全淹没的土坡。他的视线越过脚下泥泞的河滩和倒伏的芦苇,如同探照灯般投向资水河的上游方向。大约三百米外,G55高速公路那座宏伟的跨河大桥,如同一条灰白色的混凝土巨蟒,沉默地横跨在依旧汹涌的河面之上。大桥由五个粗壮敦实的钢筋混凝土桥墩支撑着,它们像远古巨人的脚掌,坚定不移地深深插入湍急的河底。由于暴雨和上游来水,河水水位暴涨,桥墩的基部已然没入浑浊的急流之中,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在靠近水面的墩体侧面,均匀分布着几个半人高的方形检修孔。其中一个,位于从西边数起的第三个桥墩——也就是3号桥墩——侧面的那个检修孔,外面的绿色铁皮门明显被台风带来的狂暴力道彻底摧毁了,门板扭曲变形,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的一侧,如同一个被强行撕开的伤口,露出了里面深邃莫测的、黑黢黢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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