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的檀木案上,辽东送来的“朝贡清单”已被朱笔圈得密密麻麻。张居正盯着“五百匹战马换百匹云锦”的字样,指节在案面上重重敲击,发出沉闷的响声。窗外的春阳本该暖融融的,此刻却照得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当了十年首辅,还没见过如此荒唐的“朝贡”。
“阁老,要不……去东宫问问?”文书捧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今早去户部查账,发现近一个月拨往辽东的云锦竟有三百匹,比去年全年的还多,这绝不是寻常的赏赐。
张居正没接茶盏,抓起清单就往外走。藏青色的官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浆洗得笔挺的白衬里——那是他为了随时应对朝堂急事特意穿的。他太清楚这“朝贡”背后的猫腻了,李成梁一个边将哪有这么大的手笔?定是东宫那位少年天子在背后授意。
东宫暖阁里,朱翊钧正盘腿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本泛黄的《永乐实录》。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照亮了“永乐七年,成祖赐瓦剌马哈木云锦千匹,换良马三千”的字样。他用朱笔在“换良马”三个字下画了道粗线,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万岁爷,这成祖爷也太厉害了!”小李子凑在旁边看,手里还捧着包刚开封的松子糖,“用丝绸换战马,既不用打仗,又能壮大自己,真是高!”
朱翊钧没回头,指尖抚过“封俺答汗先祖为顺宁王”的记载。这是他昨夜翻了半宿才找到的,当年成祖爷用封赏和贸易笼络蒙古部落,硬是把北疆的战火压了三十年,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不是高。”他轻声说,把松子糖往嘴里丢了一颗,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是划算。”一匹战马能抵得上十匹丝绸的价值,可到了战场上,十匹丝绸换不来一条人命,更守不住一座关隘。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翊钧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整个紫禁城,敢不通报就闯东宫的,只有张居正。他慢悠悠地合上《永乐实录》,将朱笔搁在笔山上,静待着那场预料之中的风暴。
“陛下!”张居正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玄色的朝珠在胸前剧烈晃动,“您可知辽东的‘朝贡’闹成了什么样子?”他将清单重重拍在御案上,“五百匹战马换百匹云锦,这哪里是朝贡?分明是和蒙古人做买卖!”
朱翊钧拿起清单,慢悠悠地翻着,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件。“张先生息怒,坐下来喝口茶。”他示意小李子添杯,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这茶是今年的新茶,味道不错。”
张居正哪有心思喝茶?他盯着御案上那本《永乐实录》,封面上的烫金大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疼。“陛下还在看这些?”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成祖爷那是雄才大略,能用铁骑踏平蒙古草原,自然有底气和他们做交易!可现在呢?辽东的战马连女真骑兵都追不上,您用云锦换马,那是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朱翊钧终于抬起头,眼神清亮得像淬了冰,“那依先生之见,就让辽东的士兵骑着驽马去跟女真拼命?还是等蒙古人打过来,咱们再抱着丝绸去求饶?”
他抓起《永乐实录》,翻到折角的那一页,推到张居正面前:“先生自己看,成祖爷当年也用丝绸换蒙古马,还封了俺答汗的先祖为顺宁王。他难道不知道蒙古人反复无常?可他更知道,没有战马,再精锐的士兵也守不住长城。”
张居正的目光落在“顺宁王”三个字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成祖爷的功绩他自然清楚,可那是建立在五次北伐、把蒙古人打怕了的基础上。如今的大明,国库空虚,边军疲敝,哪有当年的底气?
“此一时彼一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蒙古人狼子野心,今天收了云锦,明天可能就拿着咱们的战马反过来打咱们!”
“那又如何?”朱翊钧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真要打仗,这些马在咱们手里,总比在蒙古人手里强。”他掰着手指算给张居正看,“一匹马换十匹丝绸,看起来是咱们亏了。可真到了战场上,一匹马能保住十个士兵的命,能守住一座关隘,这账先生不会算吗?”
张居正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当了这么多年首辅,自诩算无遗策,此刻却被少年天子几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朱翊钧清澈却深邃的眼睛,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孩子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手把手教导的幼主了。
“边军缺马久矣。”朱翊钧的声音缓和了些,指着窗外宫墙的方向,“去年冬天,辽东的士兵冻饿而死的有三百多人,不是因为缺粮,是因为没有好马,连运粮草的车都拉不上去。先生总说要节流,可该花的钱不花,省下的那些银子,够给阵亡士兵的家属发抚恤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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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他想起上个月收到的辽东军报,说有个百户为了抢蒙古人的战马,带着二十个弟兄冲进雪原,最后只回来三个,尸体都冻成了冰坨。那时他只觉得这百户鲁莽,此刻才明白,他们是真的被逼急了。
“可……可蒙古人反复无常,万一……”
“没有万一。”朱翊钧打断他,拿起朱笔在清单上批了个“准”字,“李成梁在辽东待了三十年,蒙古人的脾性他比谁都清楚。他知道该怎么拿捏分寸,什么时候该给甜头,什么时候该亮刀子。”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些什么:“先生总说要制衡,可制衡不是捆住自己的手脚。咱们用云锦换马,既充实了辽东的军备,又拉拢了袄儿都司部,让他们去跟察哈尔部狗咬狗,这难道不是好事?”
张居正看着御案上那本《永乐实录》,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一直想把陛下护在羽翼之下,按照自己的蓝图来治理大明,却忘了帝王自有帝王的考量。或许,他真的老了,跟不上这少年天子的思路了。
“臣……臣告退。”他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
朱翊钧没挽留,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复杂情绪。他知道,今天这番话伤了张居正的心,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大明的边防已经等不起了,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辽东的战马补齐。
“万岁爷,张阁老他……”小李子小心翼翼地问,生怕陛下心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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