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镇帅帐的油灯燃到后半夜,戚继光仍捧着那道密旨反复摩挲。桑皮纸的边缘已被指尖捻得起了毛边,“继续练你的兵,火器不够就说,朕给你”的朱批旁,朱砂点染的痕迹像簇跳动的火苗,在昏黄的光晕里明明灭灭。
“将军,该歇息了。”亲兵端来的姜汤在案上凉透,姜块沉在碗底,像块没焐热的石头。他看着戚继光把密旨贴近灯盏,仿佛要从墨迹里焐出些什么,忍不住低声劝道,“陛下的心意,不是明摆着吗?”
戚继光没抬头,指尖在“朕给你”三个字上重重一按。指甲掐进纸页的纹路,留下半弯浅浅的印子。他想起昨日观礼台上那句石破天惊的“兵临北京吗”,想起陛下扶起他时掌心的温度,想起张居正那瞬间煞白的脸——原来那不是敲打,是剖白;不是试探,是托付。
“去把陈老栓叫来。”他突然起身,甲胄上的铜钉在灯影里晃出细碎的光。帐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毡帘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有无数双耳朵贴在帐外。
陈老栓进来时,手里还攥着半截炮管的铁模。老工匠的指甲缝里嵌满铜屑,袖口沾着未干的铁水痕迹,显然是刚从熔炉边赶来。见了密旨上的朱批,他突然“噗通”跪在地上,磕得青砖地板咚咚作响。
“老陈你这是干啥?”戚继光慌忙去扶,却被他甩开胳膊。
“将军!”陈老栓的声音混着哭腔,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露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陛下这是信咱们啊!咱火器营就是拼了命,也得把炮练得百发百中!”他想起三个月前陛下密令军演“演得真些”,想起观礼台上那声突兀的提问,突然懂了——那是陛下在给他们撑腰,在告诉满朝文武,这五千铁骑,是朱家的爪牙,不是谁都能碰的。
戚继光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将密旨折成方块塞进怀里。甲胄与纸张摩擦的窸窣声里,他抽出墙上的腰刀,对着灯盏猛地劈下——烛火应声而灭,帐内陷入一片漆黑,唯有窗外的雪光映着刀身的寒芒。
“从今日起,”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火器营加练两个时辰,炮管擦不干净的,罚!测距算错的,罚!装弹慢了的,更要罚!”
陈老栓在黑暗中重重点头,手心里的铁模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踏实。他知道,这道密旨不是恩赐,是责任。陛下把最锋利的刀递到他们手里,他们就得磨得更亮,握得更紧。
与此同时,东宫的烛火正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狭长的光带。朱翊钧跪在金匮前,指尖抚过铜锁上雕刻的龙纹。锁芯转动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像是有什么蛰伏的东西正要苏醒。
金匮里整齐码着十几只紫檀木盒,每只盒子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最上面那只写着“戚继光”,里面是蓟镇新军的操练图谱,边角处用红笔标注着“三月初五,炮打三里七”;下面压着的“骆思恭”里,塞满了锦衣卫打探的密报,最厚的一叠记着“冯保私藏蟒袍三件,银五千两”;再往下翻,“赵焕”的账册里夹着江南盐商的偷税清单,墨迹未干的地方还沾着几粒饭渣——那是户部尚书昨夜挑灯核对时,不小心洒上去的。
朱翊钧拿起标着“李伟”的木盒,里面的罪证堆得像座小山。有太仆寺的账本,记着他用劣质马料充数;有匠人的供词,说他偷换了火器营的铜料;最底下压着张画,是小李子照着集市上的样子画的——李伟家的管家正往马车里搬百姓的粮食,画旁注着“万历六年冬,武清县”。
“外祖父啊外祖父,”他轻声呢喃,指尖在画上的粮袋上划过,“你以为朕真的忘了武清县饿死的那些人吗?”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与年龄不符的冷冽。去年冬天,张居正想办李伟,是他拦着说“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可这账,他一笔一笔记着呢。
殿外传来小李子的轻咳声。朱翊钧连忙合上金匮,铜锁的响声刚落,就见贴身太监捧着个锦盒进来,盒盖掀开时,里面躺着枚新铸的铜符,上面刻着“东宫密令”四个字,边缘还留着未打磨的毛刺。
“万岁爷,骆指挥让人送来的,说顺天府尹王希烈家里搜出这个。”小李子的声音发颤,指着铜符背面的刻痕——那是串与冯保私章吻合的花纹。
朱翊钧拿起铜符,指尖在刻痕上摩挲。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他仿佛看到两个肥胖的身影在密室里交头接耳,一个说“等陛下大婚就动手”,一个应“到时候让张居正滚蛋”。这些画面,都藏在骆思恭送来的密报里,字里行间浸着阴谋的腥气。
“让骆思恭盯紧些,”他把铜符放进“冯保”的木盒,锁好金匮,“别打草惊蛇。”
小李子刚要退下,又被他叫住。“火器营的冬衣送过去了吗?”少年天子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的月光正顺着宫墙流淌,像条沉默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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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万岁爷,三天前就送到了,戚将军让人捎了信,说将士们都穿上了,暖得很。”小李子想起信里的话,忍不住笑道,“陈老栓还说,要给您磕三个响头呢。”
朱翊钧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笑。他想起去年冬天在火器营看到的景象——士兵们裹着露出棉絮的旧袄,搓着冻裂的手装火药,炮管上结着冰碴,像块发脆的骨头。那时他就暗下决心,要让这些保家卫国的人,至少能穿暖、吃饱。
“再送些羊肉过去,”他转身走向书案,案上摊着赵士桢送来的炮图,新炮的炮管比神威大将军炮又长了半尺,“告诉戚将军,开春后,朕要去蓟镇看新炮试射。”
小李子应着退下,殿内重归寂静。朱翊钧拿起狼毫,在炮图的空白处写下“四月初八”,墨迹透过纸背,像滴落在雪地里的血。他知道,这日子选在春耕之后,既不会耽误农时,又能让张居正看看,他的“爪牙”已经长得有多锋利。
书案的抽屉里,压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是他十岁时写的字,歪歪扭扭的“仁义礼智信”,旁边有张居正用红笔圈出的错处,批着“钧儿需静心临摹”。那时的首辅大人总说他“心浮气躁,难成大器”,可他不知道,这孩子早已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孙子兵法》练字,把“兵者诡道”四个字,练得比谁都认真。
“张先生,”朱翊钧对着烛火低语,指尖在那行错字上划过,“你以为朕还是那个只会临摹字帖的孩子吗?”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了起来,顺着窗棂爬上他的脸颊。少年天子的轮廓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清晰,眉骨的线条带着青涩,眼神却像深潭里的冰,冷得能照见人影。他想起三个月前张居正说的“臣与陛下的成果”,想起观礼台上那瞬间僵硬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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