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霁的清晨,张府灵堂的白幡上凝着层薄冰,风过时发出细碎的裂响,像谁在低声啜泣。张居正跪在父亲的灵位前,手里捏着张素笺,墨迹被烛火熏得发灰——那是他连夜写就的荐妃疏,末尾“臣张居正顿首”六个字,笔画扭曲得如同老树的虬枝。
“大人,宫里的消息确认了,陛下确实要选妃,李太后让礼部按‘品行端正、不涉党争’的标准挑人。”管家捧着个锦盒进来,铜锁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这是您要的东西。”
张居正掀开锦盒,里面躺着幅工笔肖像。画中女子着月白襦裙,坐在梨花树下,眉眼温顺得像只受惊的小鹿,鬓边斜插的珍珠钗在纸上晕出淡淡的珠光。他用指尖抚过画中人的眉眼,那里藏着他精心算计的纹路——这是他远房侄女张嫣,父亲早逝,自幼养在江陵老宅,性子怯懦,最是听话。
“就她了。”张居正将肖像塞进荐妃疏,素色锦袍的袖口扫过灵前的烛台,火星落在疏文上,烧出个小小的黑洞。他看着那处焦痕,突然想起十年前送侄女上京时的情景,小姑娘怯生生地攥着他的衣角,说“叔叔去哪,嫣儿就去哪”。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侍郎,望着紫禁城的角楼,心里装着“致君尧舜”的梦。而现在,他要用这个侄女,筑起最后一道权力的防线。
管家看着他眼底的阴翳,喉结动了动:“大人,您真要这么做?太后说了,不想选……”
“太后懂什么?”张居正猛地打断,声音里带着被戳破心思的恼怒。他将荐妃疏按在灵位前的供桌上,香灰落在“孝”字浮雕上,积成道丑陋的灰痕,“她以为选妃是选绣娘?这是在选将来的国母!若后宫被冯保或徐阶的人占了,新政还有立足之地吗?”
管家低下头,不敢再劝。他知道大人的执念——自从“夺情”后,朝堂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门生背主,盐税亏空,连冯保都敢在司礼监明着嘲讽“张首辅快成孤家寡人了”。这时候把侄女送进宫,是想借外戚的身份,重新攥紧那根松动的权柄。
“去,把这道疏文交给礼部,让他们务必呈给陛下。”张居正将荐妃疏折成方胜,塞进管家袖中,指尖冰凉得像块寒冰,“告诉礼部尚书,就说这是为了大明的根基,不是为了我张家。”
管家领命而去,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张居正重新跪在灵位前,看着父亲的牌位,突然低声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灵堂里撞出嗡嗡的回响。“爹,您说儿子贪心吗?”他拿起那幅肖像,画中女子的眼睛正对着他,温顺得没有半点神采,“可儿子不贪,怎么守得住您盼了一辈子的盛世?”
烛火在灵前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牌位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个狰狞的怪物。
朱翊钧收到荐妃疏时,正在毓庆宫看骆思恭送来的密报。江南盐税案已经审结,张居正的表侄被抄家时,从地窖里搜出三万两白银,每锭银子上都刻着“两淮盐场”的印记。他用朱笔在“张表侄”三个字上打了个叉,墨迹透过纸背,染黑了底下的账页。
“陛下,张首辅的荐妃疏。”小李子捧着个紫檀木匣进来,匣盖上的缠枝纹被摩挲得发亮——这是张居正专用的奏疏匣子,往常里面装的都是新政奏议,如今却盛着个女子的肖像。
朱翊钧挑眉,示意小李子打开。肖像展开的瞬间,他听见暖阁外的铜鹤发出声悠长的唳鸣,像在嘲笑这场拙劣的算计。画中女子确实生得端庄,柳叶眉,杏核眼,鼻梁挺直,唇线柔和,可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灵气,像尊被精心打扮的木偶。
“张氏,年十五,湖广江陵人,父早亡,由叔父张居正抚养长大。”小李子念着疏文上的注脚,声音越来越低,“张首辅说她‘娴于女红,精于孝经,可为六宫典范’。”
“孝经?”朱翊钧冷笑一声,指尖在画中人的眉骨处重重一点,“张先生倒是会挑人,连眉眼都透着股‘听话’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选的骆玉珠,虽出身锦衣卫之家,却在乡试过中过女秀才,去年还写过篇《平虏策》,被赵焕赞为“有班昭之风”。两相对比,这张嫣简直像个没上弦的傀儡。
“骆思恭呢?”朱翊钧将肖像扔在案上,与江南盐税的账册并排摆着,一个是精心绘制的美人图,一个是沾满墨污的流水账,却同样写满了算计。
“在殿外候着,说查到些关于张姑娘的事。”小李子答。
“让他进来。”
骆思恭踩着雪水进来,飞鱼服上沾着冰碴,手里捧着本厚厚的卷宗。“陛下,这是张嫣的底细。”他将卷宗摊开,里面贴着乡邻的供词、私塾先生的评语,甚至还有江陵县衙的户册,“这姑娘确实性子温顺,去年她继母苛待她,她都没敢告诉张首辅,只是偷偷抹泪。”
朱翊钧翻到私塾先生的评语:“性怯懦,寡言语,课上提问,常面红耳赤不能答。”他嗤笑一声,将卷宗扔回给骆思恭,“张先生是想给朕找个哑巴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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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思恭躬身道:“依属下看,张首辅是想让张姑娘做他的眼线。您想啊,若是皇后是张家女,将来皇子出生,外戚势力就全归了他,到时候就算他丁忧,也能遥控朝局。”
“他想得倒美。”朱翊钧走到窗前,看着宫墙外的积雪。冯保的轿子刚从礼部衙门出来,轿夫的脚步匆匆,显然是去打探荐妃的消息。这场选妃之争,早已变成各方势力角力的战场。
他想起李太后说的“不选大臣亲故”,想起自己挑的骆思恭之妹,嘴角勾起抹冷笑。张居正这是明着跟太后和他叫板——你要选“不涉党争”的,我偏送个沾着“张党”烙印的;你想借选妃收拢权力,我偏要把外戚的缰绳攥在手里。
“这女子是不错。”朱翊钧突然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端庄,温顺,确实符合皇后的体面。”
骆思恭愣了愣,刚想劝阻,就见陛下眼底闪过丝狡黠的光。
“但朕要的是皇后,不是张先生安插在后宫的眼线。”朱翊钧转过身,明黄色的龙袍在风雪中展开,像只蓄势待发的鹰,“告诉礼部,张首辅的荐举朕收到了,但选后是国本大事,需得九卿廷议,不能由一人说了算。”
骆思恭心里豁然开朗。陛下这是要把皮球踢给廷议——张居正的威望早已一落千丈,九卿里大半是徐阶旧部和冯保的人,定会拼死反对张家女入主中宫。到时候陛下再“顺应众意”,既不得罪张居正,又能把这枚棋子挡回去。
“属下这就去办。”他躬身告退,走到门口时又被朱翊钧叫住。
“把骆玉珠的卷宗也送一份给礼部,”朱翊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说……朕觉得这女子‘有胆识,可辅佐内宫’。”
骆思恭眼睛一亮,连忙应是。陛下这是要亲自下场了——明着是让廷议选后,暗地里却把自家妹妹推到台前,用“陛下属意”的名义,压过张居正的荐举。
暖阁里只剩下朱翊钧一人。他拿起张嫣的肖像,对着烛火细细看。画中人的眼睛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带着种无声的哀求。他突然觉得这女子有些可怜,像片被卷进风暴的落叶,身不由己。
但他不能心软。帝王家的婚姻从来不是儿女情长,是权力的纽带,是制衡的筹码。若让张居正的侄女成了皇后,他之前所有的布局——查账册,打压新政,分化朝臣——都将前功尽弃。
他将肖像扔进紫檀木匣,锁好,递给小李子:“送到库房去,跟张先生的其他奏疏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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