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歇息吧。”朱翊钧脱下龙袍,交给旁边侍立的宫女。明黄色的衣料离开他的身体,仿佛也带走了一部分沉重的威仪,让他看起来又像个十六岁的少年了。
刘玉娥看着他换上常服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下头,手指绞着绣帕,却听见朱翊钧说:“不用拘谨。往后的日子还长,你我既是君臣,也是夫妻。”
这句话像道暖流,淌过刘玉娥的心底。她抬起头,正好看见朱翊钧眼中的真诚,那不是帝王对皇后的审视,而是一个年轻男子对妻子的坦诚。
“是,陛下。”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宫女们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殿门被轻轻合上,将外面的喧嚣和算计都关在了门外。坤宁宫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跳跃的红烛,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酒香。
朱翊钧走到床边,看着铺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上面绣着的龙凤呈祥图案,在烛光中仿佛活了过来。他突然想起自己十岁那年,李太后给他讲“帝后同心,天下太平”的故事,那时他还不懂,只觉得皇后是个很遥远的词。
现在他懂了。帝后同心,不是指风花雪月的情爱,是指在这深宫里,在这权力的漩涡中,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一个能守住底线的人,一个能和他一起守护这朱家江山的人。
“你父亲的腿,朕已经让太医院的院判去看了。”朱翊钧突然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寂静,“他是条汉子,当年在江南查盐税,断了腿都没哼一声,朕不会亏待他。”
刘玉娥的眼睛瞬间亮了。她一直担心父亲的腿疾,却不敢在陛下面前提起,怕落个“以私废公”的名声。没想到陛下竟然记在心上。“谢陛下!”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不用谢。”朱翊钧摇摇头,“他是你的父亲,也是大明的功臣。朕善待他,既是给你体面,也是给天下忠臣一个交代。”
他知道,收买人心,有时候不需要金银珠宝,一句记挂,一个承诺,就足够了。刘玉娥的父亲是锦衣卫的老人,在缇骑里威望很高,善待他,等于稳住了锦衣卫的半壁江山,也让刘玉娥更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刘玉娥看着朱翊钧平静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位年轻的帝王,比她想象中更懂得人心。他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既给了她温暖,又彰显了帝王的权衡,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份“恩宠”。
“夜深了,睡吧。”朱翊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龙涎香的味道和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宁。
刘玉娥犹豫了一下,也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红烛的光透过纱帐,在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流动的画。
“陛下,”刘玉娥轻声说,“臣妾还有句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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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
“臣妾虽不掺和朝政,但若是有人想害陛下,想毁了朱家的江山,臣妾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们得逞。”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朱翊钧侧过头,看着她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坚定,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指尖还带着练拳脚留下的薄茧。
“朕信你。”他说。
这三个字,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刘玉娥的心底漾起层层涟漪。她反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感受着那份属于帝王的信任,突然觉得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消失了。
红烛渐渐燃到了尽头,烛火越来越暗,最后化作一点火星,熄灭在烛台里。殿内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清辉。
朱翊钧闭着眼睛,却没有睡意。他能感觉到身边女子平稳的呼吸,能感觉到她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温度,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知道,大婚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他——张居正的势力需要彻底清除,冯保的野心需要时刻提防,朝堂上的派系之争需要慢慢调和,边境的烽火需要时时警惕。
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忠心耿耿的骆思恭,有精明能干的赵焕,有日渐懂事的王若薇和陈月娥,还有身边这个看似普通,却能为他守住后宫的皇后。
这些人,就像一颗颗钉子,钉在他的权力版图上,支撑着他,守护着他,让他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走得更稳,更远。
“晚安。”朱翊钧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希望。
“晚安,陛下。”刘玉娥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着彼此的手,在这片温柔的黑暗中,感受着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夜晚。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朱翊钧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母亲庇护的少年天子了。他是丈夫,是帝王,是这万里江山的掌舵人。
而他身边的女子,也不再是那个普通的锦衣卫百户之女了。她是皇后,是国母,是他在这深宫里最坚实的依靠。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属于万历的时代,也将在这新的黎明中,翻开更加波澜壮阔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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