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在正月的寒风里微微摇曳,将朱翊钧的影子投在《大明律》的书页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他指尖捏着刑部刚呈上来的结案奏报,宣纸上“王篆抄没家产银八万两”“曾省吾流放三千里”的朱批墨迹已干,却仍透着凛冽的锋芒,与旁边“于慎行官复原职”“梁梦龙照旧管事”的温和批注形成鲜明对比。
“就这么定了。”朱翊钧将奏报推到案边,龙涎香的青烟在他眼前盘旋,凝成张居正临终前的模样——那位首辅枯瘦的手指攥着他的手腕,说“新政如树,需剪枝而非伐根”,此刻想来,这话竟成了他裁决的注脚。
小李子捧着拟好的圣旨进来,黄绸上的字迹笔力遒劲,“查实张居正亲信王篆、曾省吾等人贪腐,革职查抄;其余被弹劾者,若无私贪实证,一律不予追究”的条款,被朱笔圈出了核心,像在给这场持续月余的风波画下句点。
“去,让通政司立刻誊抄,发往六部和各省。”朱翊钧的目光落在窗外,雪后的紫禁城格外明亮,角楼的铜铃在阳光下闪着光,“告诉骆思恭,王篆的家产要清点清楚,强占的田产还给农户,贪腐的银子充作辽东军饷,一文都不能少。”
“奴才遵旨!”小李子捧着圣旨退出去时,正撞见张四维匆匆赶来。这位首辅的貂裘上还沾着雪,手里的账册卷成了筒,显然是刚从户部核查军饷回来。
“陛下,刑部的结案奏报……”张四维跪在金砖上,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他昨夜还在让门生草拟“续查张居正党羽”的奏折,此刻见皇帝已下旨,心沉得像块铅。
朱翊钧拿起奏报递给他,指尖在“曾省吾流放”处停了停:“首辅看看,这样处置是否妥当?”
张四维展开奏报,目光飞快扫过名单,见王篆、曾省吾等政敌都受了严惩,于慎行等张居正门生虽官复原职,却也没得到提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陛下圣明,既严惩了贪腐,又未牵连无辜,实乃两全之策。”
“两全?”朱翊钧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深意,“朕要的不是两全,是公道。贪腐者必须严惩,否则对不起百姓;但无辜者若受牵连,又对不起那些实心办事的官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四维微颤的指尖,“张首辅觉得,新政还能推行下去吗?”
张四维心里一凛,连忙叩首:“陛下放心,臣定会协同申大人,将一条鞭法、考成法续推下去,绝不负陛下所托。”他此刻终于明白,皇帝留着于慎行这些人,不是念旧情,是要用他们的经验稳住新政——毕竟自己对具体的钱粮核算,确实不如那些跟着张居正推行了十年改革的人熟悉。
圣旨传到都察院时,江东之正与周显等御史聚在值房,商量着如何再递弹劾折。听到“其余被弹劾者不予追究”的条款,周显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岂有此理!”江东之猛地拍案,官帽都震歪了,“王篆、曾省吾不过是小喽啰,张居正的核心党羽都还在!陛下这是……这是纵虎归山!”
旁边的老御史叹了口气,将刚收到的邸报推到他面前:“江御史,你看看这个。”邸报上刊登着王篆强占民田的罪证,附带着失地农户领回田契的画像,李老栓的儿子捧着地契哭的模样,比任何辩解都有说服力。
“陛下确实查了贪腐,”老御史的声音透着疲惫,“可咱们弹劾的那些‘结党营私’‘篡改实录’,都拿不出实据。总不能凭着猜测就罢黜大臣吧?”
江东之看着邸报上的画像,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再也说不出话。他想起自己弹劾于慎行“谄媚张居正”的奏折,其实不过是因为于慎行拒绝了他索要江南盐引的要求——这些心思,在皇帝清晰的裁决面前,突然变得龌龊不堪。
消息传到翰林院时,于慎行正在整理张居正的遗稿。听到自己官复原职的消息,这位素来沉稳的学士突然红了眼眶,指尖抚过“考成法补遗”的字样,墨迹里仿佛还能看到首辅伏案疾书的身影。
“大人,陛下还让您继续编撰《漕运志》呢。”门生捧着圣旨进来,声音里带着激动,“听说梁大人也没事,兵部的火器营扩编方案,陛下准了!”
于慎行点点头,将遗稿小心翼翼地收好。他知道,皇帝留着他们,不是因为宽容,是因为新政还需要人扛下去。那些被革职的贪腐者,是新政滋生的蛀虫,该清;但他们这些推行者,只要干净做事,皇帝就不会赶尽杀绝。
申时行在文渊阁接到圣旨时,正与梁梦龙商议湖广的军户改革。梁梦龙捧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这位因是张居正门生而被弹劾的兵部侍郎,此刻眼里的光比案头的烛火还亮:“申大人,陛下这是……这是信得过我们!”
申时行看着圣旨上“若无私贪实证,一律不予追究”的条款,忽然想起皇帝在御书房说的“新政如树”。剪去枯枝败叶,树干才能更挺拔;留下有用的枝干,才能继续结果——这位年轻的帝王,比谁都懂平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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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早朝,朱翊钧看着刑部呈上的最终结案报告,目光扫过殿内的百官。江东之等人低着头,帽翅都快碰到朝靴;于慎行、梁梦龙站得笔直,眉宇间带着重整旗鼓的锐气;张四维和申时行并肩而立,虽仍有派系之分,却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漕运清淤、火器营扩编的实事上。
“此事就到此为止。”朱翊钧的声音在太和殿里回荡,龙椅扶手上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王篆、曾省吾已按律处置,其余人等,既往不咎。”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言官队列:“但朕要提醒诸位,朝堂不是攻讦的战场,是做事的地方。以后若再有无实据弹劾,无论职位高低,一律严惩不贷!”
“事不过三”四个字,被他说得格外重,像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江东之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知道,这是最后通牒,再敢捕风捉影,等待他的就是锦衣卫的诏狱。
退朝后,朱翊钧在御花园散步,看着雪地里抽出新芽的梅枝,忽然对小李子道:“把张居正的《帝鉴图说》找来。”
小李子很快捧着书回来,泛黄的封面上,首辅的批注密密麻麻。朱翊钧翻开其中一页,“汉武帝诛晁错”的典故旁,张居正写着“为政者,当辨忠奸,更当知进退,过则损国本”。
他合上书本,望着远处的角楼。这场由弹劾引发的风波,终究以留有余地的裁决落幕。他没有像汉武帝那样因言废人,也没有像嘉靖那样纵容党争,而是用一种更稳妥的方式——清除贪腐者以儆效尤,保护实干者以稳国本。
阳光穿过梅枝的缝隙,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朱翊钧知道,这只是亲政路上的一道坎。往后的朝堂,还会有争执,还会有算计,但只要守住“实事”这条底线,只要让每个人都明白“做事者留,空谈者去”,大明的新政,就能在他手里继续走下去。
就像这寒冬里的梅枝,剪掉枯萎的旧芽,才能在春天开出更艳的花。而他,就是那个执剪的人,既要有剪除杂枝的果决,也要有留下新蕾的智慧。
御书房的案头,结案报告的末尾,朱翊钧用朱笔写下的“事不过三”四个字,在烛火下泛着沉静的光,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划清了言路与妄言的边界,也照亮了万历朝新政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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