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刚在吏部衙署的槐树上响起,文选清吏司的郎中就对着烛火打了第三个哈欠。案上的考核名单改到第七稿,墨迹层层叠叠,几乎要看不清原本的字迹。他拿起朱笔,在广东按察使周显的名字旁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把字改成了——谁都知道,周显是申时行的门生,而首辅张四维昨夜特意让人传话,此人在广东办案过宽,当予惩戒。
大人,真要这么改?书吏捧着砚台,声音里带着忐忑。周显在广东弹劾过三个贪腐的知县,还疏通了淤塞多年的珠江水道,百姓都称他周青天,怎么就成了?
郎中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你以为我想改?他指了指窗外,月光下的吏部衙署像头蛰伏的巨兽,首辅说了,京察是为了正吏治,可这字怎么写,还不是上头说了算?他拿起张四维派系的官员名单,上面有个在河南赈灾时克扣粮款的知府,评语赫然写着,墨迹鲜亮,显然是刚添上去的。
消息传到申时行的府邸时,这位次辅正在临摹米芾的字帖。笔尖在宣纸上游走,却总在二字上断墨。幕僚捧着吏部送来的初稿,气得手抖:大人您看!张四维把他的门生都评了,咱们派的人不是就是,这哪里是京察,分明是排除异己!
申时行放下笔,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圆点。他想起万历五年的京察,张居正也是借着考核打压异己,那时自己还是个翰林院编修,只能眼睁睁看着正直的同僚被罢黜。没想到十年过去,这派系倾轧的戏码,还要再演一遍。
把河南知府克扣粮款的证据找出来。次辅的声音平静无波,指尖却在二字上用力划过,还有山东巡抚的贪腐案,江西道御史的包庇罪......既然他们要斗,咱们就奉陪到底。
三日后,吏部的名单送到内阁时,张四维正在给万历帝拟旨。他扫了眼名单,见周显的评语确实改成了,满意地点点头,提笔在末尾批了二字。旁边的申时行拿起名单,慢悠悠地说:张大人,河南知府赈灾时多报了三千两损耗,这事要不要写进评语里?
张四维的笔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申大人是说王启年?他那是为了安抚灾民,不得已才动的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申时行拿出账册,上面清楚记着王启年将多报的银两存入自家钱庄那这笔银子怎么解释?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像两柄出鞘的剑。旁边的阁臣们低着头,谁都不敢说话——这哪里是讨论京察,分明是两个派系的正面交锋。
名单送到御书房时,朱翊钧正在看庞尚鹏的土地清丈奏报。小李子捧着厚厚的卷宗,小声说:陛下,这是吏部拟定的京察名单,张首辅和申次辅都批了。
皇帝拿起名单,刚翻了两页就皱起了眉。周显的字旁边,添了行小字善治水,却宽宥猾吏;王启年的下面,注着赈灾有功,小节不拘。这些评语看似公允,字里行间却都是派系的偏袒——张四维的人,小错被说成;申时行的人,实绩被挑成。
冷笑一声,将名单扔在案上。烛火跳动着,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这些人,还是没明白京察的真正意义。他想起洪武爷设立京察,是为了考核百官,黜陟贤愚,可不是让他们用来党同伐异的。
传骆思恭。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去查河南知府的粮款案,广东按察使的治水功,还有名单上所有被评为和的官员,一查到底。
骆思恭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锦衣卫训练的汗水。他接过名单,见皇帝在周显的名字旁画了个问号,在王启年的名字上打了个叉,心里已然明白。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让您失望。
锦衣卫的缇骑像影子似的潜入各地时,京城里的官员们还在为名单奔走。王启年的家人送了一箱珠宝到张四维府上,周显的门生则在都察院门口喊冤,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编了新段子,说京察如戏台,好坏全看后台。
刘大器在翰林院听到这些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因一篇《民生策》被破格录用,陛下说有才华更有用,可这京察名单上,有才华的被打压,没本事的却升官,这难道就是朝廷的用人之道?
刘大人,这是周显治水的卷宗。个老翰林把一叠纸放在他桌上,百姓都说他是好官,不能就这么被埋没了。
刘大器翻开卷宗,见里面贴着百姓的请愿书,画着疏通后的河道图,还有周显自掏腰包给民工买草药的记录。这些实实在在的功绩,在京察名单上,竟只换来个字。
他攥着卷宗,起身就往皇宫走。小李子拦住他:刘大人,陛下正在批阅奏折,怕是没空见您。
我有要事禀报!刘大器的声音带着执拗,关乎京察公正,关乎天下民心!
朱翊钧听说刘大器求见,有些意外,还是让他进来了。见年轻的翰林院检讨捧着周显的卷宗,皇帝忽然笑了:你想说什么,朕大概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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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周大人治水有功,不该被评为!刘大器把卷宗呈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还有河南知府王启年,克扣赈灾粮款,怎能算干练?京察若如此不公,天下官员谁还肯实心做事?
朱翊钧看着他涨红的脸,想起自己年轻时面对张居正的威压,也是这般执拗。他接过卷宗,一页页翻看,忽然对小李子说:把骆思恭的密报拿来。
密报上详细记录了周显的功绩:疏通河道三百里,灌溉良田五千亩,弹劾贪官七人;也写了王启年的罪证:克扣粮款三千两,纵容家仆强占民女。这些铁证,比吏部的评语真实百倍。
你看。皇帝把密报递给刘大器,朕早就说过,制度就像篱笆,得时常修补。这京察的篱笆,现在就有个大洞,得堵上。
三日后的早朝,朱翊钧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骆思恭的密报和吏部的名单一起扔在丹陛上。张四维,申时行!皇帝的声音震得殿梁发响,你们看看这两份东西,一个说周显庸,一个说王启年贤,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张四维和申时行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连大气都不敢喘。百官们看着密报上的罪证,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这京察背后,竟有这么多龌龊。
京察是为了什么?朱翊钧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像刀子似的剜着他们,是为了让你们排除异己的?是为了让你们包庇贪腐的?朕告诉你们,这京察,察的是实绩,看的是民心,不是你们派系斗争的工具!
他拿起朱笔,在名单上重新批注:周显,;王启年,;还有那些被派系偏见掩盖的官员,一一订正,评语里只论功过,不提派系。
从今日起,京察改由都察院和锦衣卫联合主持。皇帝的声音传遍大殿,吏部只负责记录,无权评定。谁再敢借京察结党营私,休怪朕不客气!
百官齐齐叩首,山呼万岁。刘大器站在翰林院的队列里,看着皇帝在名单上写下的字,忽然明白,陛下要的,从来不是派系平衡,而是真正的公正——让有才干的人得到重用,让贪腐者受到惩罚,这才是京察的真正意义。
退朝后,张四维和申时行在文渊阁外相遇。两人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谁都没说话。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他们此刻复杂的心情。
朱翊钧在御书房看着修订后的京察名单,上面的评语简洁而公正:治水有功赈灾不力清廉自守贪赃枉法。小李子进来禀报:陛下,周显的家人送来万民伞,说要谢陛下明察。
皇帝笑了笑,望向窗外的天空。初夏的阳光正好,照在国子监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他知道,京察的暗流不会就此消失,但只要他守住二字,这道制度的篱笆,就永远能挡住那些结党营私的豺狼。
刘大器回到翰林院时,同僚们都围了上来。老翰林拍着他的肩:刘大人,你今天可是做了件大事。
不是我。刘大器望着皇宫的方向,语气里满是崇敬,是陛下,他让我们知道,在大明,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窗外的蝉鸣依旧响亮,却仿佛比之前动听了许多。这声音里,藏着京察之后的清明,藏着寒门士子的希望,更藏着一个王朝在历经风雨后,逐渐找回的公正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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