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城的青石板路被初春的雨水洗得发亮,缝隙里还残留着昨夜的湿痕。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街角的水洼里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银。当押送军饷的马车碾过这些水洼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路边摊贩的裤脚,却没人敢抱怨——马车上插着的黄旗写着钦赐军饷,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车辕上还系着锦衣卫的令牌,明晃晃地透着威严。
都让让!朝廷发饷银喽!押车的官差扬着鞭子,牛皮鞭梢在空中划出脆响。十辆马车在卫所衙门门前停下,车夫卸下挡板,银锭碰撞的声像流水般淌出来,引得街上的百姓都围了过来,踮着脚往里瞧,孩子们更是扒着车沿,眼睛瞪得溜圆。
党馨穿着崭新的孔雀蓝官袍,站在衙门的汉白玉台阶上捋着胡须,脸上是连日来难得的轻松。他看着士兵们排着队领银子,每个人手里的布包都鼓鼓囊囊,有几个领到银锭的老兵甚至对着北京的方向磕头,嘴里念叨着陛下圣明,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说什么来着?他对身边的赵文举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得,只要朝廷肯出银子,这些丘八还能翻了天不成?党某治理地方多年,这点心得还是有的。
赵文举却笑不出来。他注意到,领银子的士兵里,有不少人眼神闪烁,领到银子后也不回家,反而三五成群地往私兵营房的方向走,路上还低声交谈着什么。更让他心惊的是,哱拜的几个心腹将领——那个满脸横肉的托克托、总爱眯着眼的张豹,竟然也混在人群里,看似在闲聊,眼睛却像鹰隼一样盯着领饷的队伍,手指还在袖口里偷偷打着数,像是在清点人数。
大人,还是小心些好。赵文举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袍袖挡住了嘴,哱拜那边今日添了不少生面孔,都扛着探亲的幌子进了城,末将看他们走路的架势,倒像是蒙古骑兵。
放心,党馨摆摆手,语气带着不屑,蒙古人来探亲?不过是想混口饭吃。他哱拜现在手里有银子,麾下弟兄也领了朝廷的饷,还能闹腾什么?再说,麻贵将军的五千兵马就在固原,离这儿不过三百里,骑兵一日就能到,他要是敢反,就是自寻死路。他转身回了衙门,打算写封奏折,好好吹嘘一番宁夏已平,军心思定,皆赖陛下天恩,好让北京的皇帝也松口气,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捞个升迁的机会。
可他不知道,此时的哱拜府邸里,正上演着截然不同的景象。
虎皮帐内,十几个将领围坐在炭火盆旁,每个人手里都捏着锡酒杯,酒液却没动。帐中央的沙盘上插着密密麻麻的小木人,红漆的代表卫所官军,黑漆的是哱拜的私兵,还有几尊陶制的小炮,正对着卫所衙门的方向。
领了银子的弟兄,都记下来了?哱拜坐在铺着狼皮的主位上,声音低沉得像磨过的砂石,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络腮胡的张豹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册子,上面用炭笔写满了名字:回副总兵,今日领饷的共八千三百人,其中五千是咱们安插在卫所的弟兄,剩下的三千多是卫所老兵,家里都在宁夏本地,拖家带口的,不敢造次。
哱拜冷笑一声,拿起个黑漆小木人,往沙盘上的卫所粮仓位置一插:不敢造次?等咱们举了旗,烧了粮仓,他们不跟着走也得走!他指的是卫所的官仓,那里存着宁夏城半年的粮饷,是官军的命脉,党馨那蠢货以为发了银子就没事了,正好,让他再得意几天,省得打草惊蛇。
他转向穿着蒙古袍的托克托,这人是袄儿都司部的使者,也是哱拜的表亲:托克托,你那边怎么样?蒙古的人马能准时到吗?别到时候掉链子。
托克托灌了口烈酒,抹了把嘴,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滴:放心!我家台吉说了,三月十五夜里三更,八千骑兵准时过黄河,从贺兰山后绕过来,保证在西城门外接应。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保管让宁夏城插翅难飞!他拍着胸脯保证,铜制的腰带扣撞得叮当作响,眼里闪着劫掠的渴望——西安府的金银珠宝,早就让蒙古部落流口水了。
哱拜点点头,手指在沙盘上的西城门划了个圈,那里的木人最稀疏:这里是关键。城门锁是新换的,得用炸药炸开。托克托,到时候由你带人打开城门,记住,动作要快,五更前必须让蒙古骑兵进城,迟了就怕固原的兵马赶过来。
没问题!托克托拍着桌子应道,酒碗都震得跳起来,我带了十个会使炸药的弟兄,保证一炷香的功夫,把城门炸个窟窿!
帐内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将领们纷纷请战,有的说要去烧卫所的军械库,有的说要去抓党馨,还有的说要去抢秦王府在宁夏的别院——那里住着秦王的远房亲戚,据说藏着不少宝贝。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兴奋的红光,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哱拜却突然抬手,帐内瞬间安静下来。记住,他的声音带着冰碴子,三月十五之前,谁也不许惹事。领银子的要像没事人一样,该喝酒喝酒,该赌钱赌钱;操练的要照常操练,刀枪都磨亮些,但不许对着卫所的方向;就算见到党馨,也要给他行礼——咱们要让他觉得,这宁夏城,还是他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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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不是一城一地的混乱,而是雷霆一击,要让整个西北都知道,他哱拜才是这里的王。
接下来的两天,宁夏城确实平静得不像话。
士兵们照常操练,卫所的校场上每天都传来一二一的口号声,只是私兵的操练强度比往常大了三倍,刀枪碰撞的声音从早到晚不停歇,震得附近的百姓都不敢开窗。卫所的官军领了银子,不少人回了家,帮着家里春耕,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甚至有小贩开始吆喝着卖糖葫芦、吹糖人,像是忘了前几日的紧张。
可这平静里,藏着让人窒息的暗流。
老金推着独轮车走在街上,假装收破烂,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四周。他看到私兵营房的烟囱比往常多了一倍,烟色发黑,显然是在赶制干粮;看到城门口的守卫换了批生面孔,都是些高鼻深目的蒙古人,查得比往常严了十倍,连挑水的桶都要翻过来看看;还看到有百姓偷偷往城外跑,说是家里老人病重,要去固原求医,却背着沉甸甸的包袱,里面显然是金银细软。
张屠户,今天的肉卖得怎么样?老金把车停在肉摊前,声音压得极低,手里的破布在车把上绕了三圈——这是他和张屠户约定的有紧急消息的暗号。张屠户是锦衣卫安插的眼线,早年在卫所当兵时被蒙古人砍了左臂,对叛军恨之入骨。
张屠户挥着刀斩下一块五花肉,刀刃在案板上剁得砰砰响,故意让声音盖过谈话:不怎么样。昨天去进货,看到粮仓的人在往马车上搬麻袋,都是白米,说是给弟兄们改善伙食。可你看这街上,哪有半点改善的样子?我估摸着,是要打仗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些私兵夜里都不睡觉,在城头上转来转去,跟狼似的。
老金的心沉了下去。他摸了摸怀里的蜡丸,里面是这几日探到的消息:私兵新增了三百匹战马,托克托的人在西城门附近丈量地形,粮仓的钥匙被哱拜的心腹收走了......这些消息必须尽快送出去,可城门盘查得越来越严,连挑水的都要搜身,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蜡丸递出去。
再等等,总会有机会的。老金对自己说,手指攥得发白。
而此时的北京,朱翊钧正对着宁夏的奏报发愁。
御书房里,奏折堆了满满一桌子,最上面的就是党馨写的宁夏已平,军心思定,字迹工整,还画了幅领饷的盛况图,看起来一派祥和。可下面压着的骆思恭送来的密报,却用朱笔标着哱拜部操练频繁,蒙古袄儿都司部异动,附页上还有密探画的私兵营房分布图,密密麻麻的红点看得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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