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天开始,言少微就开始她的正式抄曲生涯。
她没再带两个小家伙,而是跟对过床位的湖南婶子商量好,每天给她一蚊鸡,让两个小家伙跟她搭伙吃饭。
一蚊在外面只能买一份带肉的碟头饭,但如果自己开火的话,一蚊足够两个小家伙吃得很好了。
言少微兜里其实也不剩几蚊了,不过她听季北鸿说了,还有几天就是出粮日(发薪日),她算算,觉得应该能撑到那个时间,实在是撑不到,跟湖南婶子赊两天账,或者找季北鸿借两蚊鸡,都不是什么问题。
言少微这次就没有待在白千声的休息室抄曲了,后台有个专门的房间给抄曲师傅写字用。
那个屋子不大,放下几张桌子后,便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了。但是言少微很满意,这里的墙壁是实实在在的砖砌的!能隔绝外界大部分的嘈杂。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电灯,光照条件比唐楼好太多了。
她一来,就看到屋里有个大约五六十岁的师傅正在伏案抄写。她走过去打招呼:“这位是财叔吧?我是新来抄曲的言少微,请多多指教。”
财叔头都不抬:“自己找个位置坐。”
“哦,好。”言少微并不介意对方的冷淡,便随便找了个位置,开始抄写自己的。
写着写着,她忽然停了下来,昨天她抄写的时候,为了给白千声一个好印象,只是闷头写,并没有想太多,今天因为已经熟悉了内容,边写她就一边跟着谱在心底轻哼,这一哼就发现,词跟曲之间,并不如何和谐,唱起来有些拗口。
……如果能改改就好了。
言少微有点手痒,她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曲本就想吐槽了,就算大的方向已经定了,不能改了,改个一两句词应该没问题吧?
她抬头问财叔:“财叔啊,我想请教一下,如果咱们抄曲的时候,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能改吗?”
“不对的地方?”财叔听她这么说,终于舍得抬头,他扭头上下打量言少微一眼,“后生仔,教你一句,未学跑,先学走,什么都不会,就想给开戏师爷挑刺?”
开戏师爷就是戏班的编剧。
言少微觉得财叔对自己的敌意简直莫名其妙,她正色说:“话不是这么讲的,这唱词平仄都没对,语义也不通顺,怎么就不能改了?”
“你有本事你就改。”财叔转回了头。
他今天一来就听说剧团请了位新的抄曲师傅跟自己搭档,他本来还很高兴,觉得自己不用一个人抗下所有的工作,谁知又听到有人八卦说新人的人工是八十蚊,他给嘤其鸣抄了几年曲,也不过六十蚊。一个新人凭什么比他还高?
言少微没从老前辈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索性就打算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一版唱词出来。
写着写着,就到了中午放饭的时间,言少微正写到兴头上,根本不肯放笔,财叔吃完饭回来了,她还在写。
财叔一看言少微的姿势,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在抄曲,而是在写自己的,忍不住哼唧一声:“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开戏师爷的刺也敢挑。”
言少微才懒得管他,只是埋头唰唰唰地写。
财叔自觉无趣,便坐回去写他自己的了,他听说这个新人抄得快,他不能叫新人比下去了。
“微仔?”一个光头从门缝外面探出头来,“你没去吃饭呐?”
“等会儿去。”言少微头也没抬。
“再不去没吃的了。”季北鸿走过来,想拉她起来,忽然发现她的姿态没对。
抄写不是应该看一句写一句吗?为什么言少微一直埋头写自己的?
“你在写什么?”季北鸿问。
“我在改词。”
季北鸿拿起言少微写好放在一边的文稿看了看,他也是从小在戏曲里面泡大的,一看之下十分惊讶:“你居然会填词?”
他说着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言少微的时候,他表演的南音,不就是他自己填词的吗?现在想想,那些词的水准也是很好的。
季北鸿看着手中的词,越看越兴奋,忽然拿着文稿转身就出去了。
他先去找了正预备上妆的陆剑铮,把文稿递到陆剑铮眼前:“铮哥,你看看这个词。”
“新戏出了吗?”陆剑铮拿着油彩正要往脸上抹,被季北鸿抢下来。
“喂!”
“不是,你先看看这个。”
陆剑铮便只好拿过来看,这一看之下就挑了挑眉:“不错,这次溪哥用心了。”
溪哥就是他们戏班的开戏师爷,杜临溪。
能做嘤其鸣剧团的开戏师爷,水准自然是没的说的,但是因为戏班一两个礼拜就得推出来一个新戏,时间太赶,开戏师爷交出来的往往就是急就章,故事与唱词很难经得起推敲。
但其实这已经算当红戏班的高级配置了,很多小戏班根本连剧本都没有,班主只列一个提纲出来,挂在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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