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他缓了一秒,语气没什么温度,目光却柔和,望着楼上,“下次,我带她一块过来。”
话毕挂了电话。
***
这边刚挂,楼上宋汀沅的手机响起。
看到来电人显示,她微微低头,杏眸低荡开不安的情绪,接起,“妈。”
“汀汀,”周青问:“你在哪?”
“家里。”
周青的试探意味很浓,“哪个家?”
她屈腿靠着墙,没回。
母亲生下她第三年,二婚嫁给宋天邦。
后者同样二婚,有个儿子,叫宋黎明。
从小,宋汀沅跟着奶奶长大,周青的心血倾注在新家,几乎不管她,也不会给她打电话。
她一次次满怀希冀地靠近,只换来冷淡和敷衍。
“听说你去谢家住了?”周青打太极:“什么时候有空,带望忱过来一起吃顿饭。你爸有些工作的事想跟他聊聊。”
谢望忱成了宋家的姑爷后,给宋天邦介绍了不少资源和人脉。
宋汀沅睫毛垂下,盖住眸中的失望,“再说吧。”
“再说什么?”周青不满,图穷匕见,“你难得能帮上家里,还拗上了,本以为你长大了就能知道我不容易。但凡懂点礼数,不用我来给你打电话,你该先带他回——”
周青的每一个字如同蚂蚁通过听道攀爬进耳蜗,啃食着她。
她闭了闭眼,把手机放下,走去阳台。
“喂?”
周青半天没听到回应:“喂?”
夜空如罄,风也变凉,冷风吹过她的脖颈,脸庞,寒入骨骼。
宋汀沅告诉自己她已不再如童年,幼年那般弱小,无法接受妈妈不爱自己,无止境地自责纠结自己是不是太差劲,或者哪里做的不对不好,惹人讨厌,然后在深夜捂着被子偷偷流泪。
她有爱她的人,她爱的人,要守护的人——奶奶。
夜色沉寂,使人宁静。
她慢慢调整呼吸,睁开眼,发现隔壁投过来一道影子。
谢望忱在对面阳台,似乎看着她。
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通话和动作,她快速返回了房间。
周青的电话挂了。
平静了一会儿,她打开微信。
疗养院群里发了今天组织的体操娱乐活动记录。
她像个孩子上幼儿园的宝妈,把老师发的图片一张张放大,找到邹庆。
不出所料,邹女士恹恹的,还有点不屑,有几张照片都坐在一旁的花坛,歇着没参与。
邹女士只对吃东西有兴趣,对一切娱乐活动都兴致缺缺。
邹女士以前开餐馆的,爱吃,也会吃。
一把尖椒,几片五花肉,一串豆角在她手里捣鼓几下就能变成一盘美食。
大概是小学六年级,宋汀沅从课本上学到了个新词:恩格尔系数。
系数越高代表家里经济条件越差。
放学后,小学生时期的她不知从哪找来个账单,屁颠屁颠跑回家算她家的恩格尔系数。
一算,天塌了,数值超过百分之六十。很穷很穷,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水平。
她跑去餐馆后堂,泪珠子都要掉了,问邹庆仪:“恩格尔系数说我们家是贫困家庭,其实我们很穷,吃饭都困难,对吗?”
炉火烧的一蹦三尺高,邹庆仪颠着勺,没听清,“啥?啥恩格尔仇格尔的?”
“恩格尔是个人,外国人。”她讲解恩格尔系数是什么意思,该怎么算。
拖地的老员工看着她的小模样,嘴巴咧到耳坡,“小老师,来,抬抬脚。”
邹庆仪忙着手里的活儿:“嗐,外国人懂啥啊,他吃过咱们店的小炒肉,糖醋里脊,葱油拌面吗,他就说咱家穷。说白了,他不礼貌!这种人你最好少来往。”
彼时她尚不知道家里有十多家连锁餐厅是什么含金量。
小小的她相信课本与知识,认清了自己是贫困家庭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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