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接过茶,看着安儿,又看看萧绝:“像。真像他父亲,也像他祖父。萧家的男人,都是这个脾气——认准的事,十头牛拉不回。”
萧绝苦笑:“是。都是倔脾气。”
“倔有倔的好,”老王爷慢慢说,“不倔,撑不起这家,这国。”他喝口茶,像是想起什么,“我记得承轩小时候,有一年过年,他非要自己写春联。字写得歪歪扭扭,可非要贴在大门上。他父亲不让,说难看。他就哭,哭得可伤心。最后还是你,”他看向萧绝,“你说‘孩子的心意,比字重要’,让贴了。”
萧绝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那年承轩七岁,刚学写字,写了个“春回大地”,四个字三个写歪了。可那双眼睛里全是期待,他心一软,就让贴了。那副春联贴了一个正月,每个来拜年的人都说“字虽稚嫩,心意可贵”。
“那副春联,”老王爷继续说,“后来承轩自己看着不好意思,正月十五就偷偷揭了。可我知道,他揭的时候,是笑着的。”
是啊,是笑着的。萧绝记得,那天承轩一边揭一边笑,说“明年一定写得更好”。果然,第二年,字就工整多了。
想到这儿,萧绝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明年...明年过年,承轩能在吗?能亲手写春联吗?能...能一起贴吗?
送走老王爷,天已傍晚。拜年的人基本都来过了,府里终于安静下来。清婉带着孩子们清点今天收的压岁钱——其实不是真数钱,是把红封一个个收好,记下是谁给的,等将来回礼时要心中有数。
安儿帮着记。他识字,能写简单的名字。清婉念一个,他写一个。字虽稚嫩,可一笔一划,很认真。
宁儿就在旁边玩那些红封,把红的摆成一朵花,把黄的摆成个小太阳。摆着摆着,忽然说:“娘,咱们给爹爹也准备红封了吗?”
清婉手一顿:“准备了。等爹爹回来,就给他。”
“那爹爹要给宁儿压岁钱吗?”
“给。爹爹一定会给宁儿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封。”
“多大呀?”
清婉想了想,张开双臂:“这么大。”
宁儿“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
晚饭还是吃饺子——初一素饺子,寓意一年素素净净、平平安安。饺子是白菜豆腐馅的,清清淡淡,可别有风味。清婉特意包了几个糖饺子,谁吃到,一年甜甜蜜蜜。
宁儿吃到一个,高兴得直拍手:“宁儿吃到糖了!宁儿一年都甜!”
安儿也吃到一个,笑了。萧绝和清婉也各吃到一个。四个人都吃到了,像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好意头。
吃完饭,天黑了。府里的红灯笼又亮起来,暖洋洋的光,照着院子里未化的雪。孩子们在廊下玩,清婉在屋里收拾。萧绝披了件外衣,走到院子里。
空气清冷,吸进去,肺里凉凉的。可抬头看天,星星很亮,一颗一颗,像是谁在天上点满了灯。远处还有零星的爆竹声,那是贪玩的孩子在放最后几个爆竹。
他想起白天那些拜年的人,那些问候,那些笑容,那些...那些看似无意却藏着关切的询问。是啊,大家都在等,等那个远行的人归来。不只是他这个父亲,不只是清婉这个妻子,不只是孩子们...是整个萧家,是整个京城,是整个天下。
可等,不能只是等。等的时候,要把日子过好,要把家守好,要把...要把希望种好。就像那种子,在土里等待春天,不是干等,是在积蓄力量,是在默默生长。
“父皇。”清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给他披了件斗篷:“外头冷,进屋吧。”
萧绝转身,看着儿媳。灯笼的光映在她脸上,柔和而坚韧。
“清婉,”他说,“这一年,辛苦你了。”
清婉摇摇头:“不辛苦。儿媳只是做了该做的。等的人...不苦。”
“等的人不苦,”萧绝重复着这句话,“是啊,等的人不苦。苦的是让人等的人。”
可他知道,承轩在北境,一定也苦。不是身苦,是心苦——想着家里的年,想着家人的笑脸,想着...想着该在身边的团圆。
“他会回来的,”清婉轻声说,像是在对萧绝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一定会回来的。等冰雪化了,等春天来了,等...等时候到了,他就回来了。”
萧绝点点头。是啊,春天总会来的。冰雪总会化的。远行的人...总会归来的。
这是希望,是念想,是支撑着等待的力量。
他们一起抬头看天。星星眨着眼,像是听懂了人间的期盼。
夜风吹过,灯笼轻轻晃动,光影摇曳。
院子里,安儿和宁儿的笑声传来,清脆,明亮。
新的一年,开始了。
而等待,还在继续。
但这一次的等待里,有更多温暖,更多力量,更多...更多对春天的确信。
萧绝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里,似乎已经能闻到一丝春的气息。
很淡,很远。
可确实来了。
就像希望。
就像团圆。
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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