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山脉深处的古林,仿佛一片墨绿色的、永无止境的海洋。千年古木虬结,藤蔓如巨蟒垂落,落叶堆积成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悄无声息,却也隐藏着毒虫瘴气与深不见底的泥沼。光线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间常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带着草木腐烂气息的湿雾。
这里是人迹罕至的险地,也是逃亡者天然的迷宫,猎杀者绝佳的猎场。
陈谨就在这片迷宫中艰难穿行。他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内腑严重受创的征兆。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新生的混沌真元涓滴不剩,只有那重塑后的真元核心还在凭借最后一点惯性,缓慢而顽强地从周围稀薄杂乱的天地灵气中,榨取着微不足道的能量。识海也因过度消耗和精神印记的自爆而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细针在轻轻攒刺。
更要命的是,身后三道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气息,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紧不慢地缀着。为首那个神境初期的干瘦修士,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他并不急于立刻扑上来搏杀,而是如同最有耐心的毒蛛,利用绝对的实力和人数优势,不断压缩着陈谨的活动空间,消耗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体力和意志,等待猎物自己露出破绽,或者……被这险恶的环境吞噬。
“咳……”陈谨捂住嘴,将涌到喉头的腥甜强行咽下,背靠着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树干,短暂地喘息。灰白色的荧光在他指缝间一闪而逝,那是净化之力与伤势混合的奇异表现。他的衣衫早已被树枝荆棘划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锐利,如同寒夜中的孤星。
他侧耳倾听。风穿过林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兽吼,地下极其微弱的地脉流淌声……还有,左后方大约三十丈外,那几乎与腐叶摩擦声融为一体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是其中一名暗劲巅峰的幽冥殿修士,正在迂回包抄。右前方隐约有死气的冰冷感传来,是另一名。而正后方那股最凝练、最阴寒的气息,则如同磐石般钉在那里,封锁了他后退的路线。
一个标准的三角围猎阵型,正在缓缓收紧。
“不能再被动逃下去了……”陈谨心中念头急转。他的体力撑不了多久,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也远不如这些很可能提前在此布局的幽冥殿修士。必须主动创造变数,打破这个围猎节奏!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最终落在地上厚厚的腐殖层,以及不远处一片地势相对低洼、长满了暗紫色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甜腥气的区域。那是“瘴蕈林”,一种能分泌致幻麻痹孢子的奇特菌类聚集地,在山脉深处并不罕见,寻常武者都会绕行。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调动起丹田内那枚搬山副印最后一点微弱的共鸣之力。副印虽已融入体内,但其“梳理”、“轻微扰动”地脉的基本特性尚存。他无法引动强大的地脉之力,但在这种地气相对活跃的山林深处,稍稍“拨动”一下脚下浅层地脉的流向,制造一点微不足道的“地颤”或者“地气上涌”,或许……能做到。
他要做的,不是攻击,而是……改变环境!
陈谨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脚下大地。地脉真形种子虽被消耗,但其赋予的感知力仍在。他“看”到了脚下错综复杂、如同毛细血管般的微弱地脉网络。他选中了三条分别通往左、右、后三个方向追兵脚下区域的浅层细小支脉,然后,以搬山副印为媒介,将自己仅存的一丝神魂之力与混沌真元的“平衡扰动”特性,如同三根无形的细针,极其轻微地,同时“刺”入了那三条支脉的某个交汇节点!
这不是力量的对撞,而是精妙到极致的“干涉”。如同在平静的溪流中,同时投入三颗特定角度的小石子,引发的不是巨浪,而是三道相互干扰、形成局部紊乱的微小涡流!
“嗡……”
地面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仿佛只是风吹过落叶。空气中原本就稀薄杂乱的地气,在陈谨的“干涉”下,出现了刹那的、极细微的紊乱和上涌!
这变化对于普通人甚至一般武者而言,根本无从察觉。但对于正全神贯注追踪、感知敏锐、且对死气环境异常依赖的幽冥殿修士来说,却如同在寂静的黑夜中,突然听到了三声位置略有偏差的、来源不明的异响!
左后方那名迂回的修士脚步微微一顿,神识本能地扫向脚下地面。
右前方那名修士也下意识地调整了气息,警惕地感知着空气中突然活跃了一丝的地气。
正后方那名干瘦修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骨杖顿地,似乎想探查这异常的来源。
就是这瞬息的分神与节奏打乱!
陈谨动了!他没有冲向任何一处看似薄弱的包围圈缺口——那很可能是陷阱。他也没有冲向那片危险的瘴蕈林——那等于自投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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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选择的,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向——正上方!
只见他强提残力,脚踩巨树树干,身形如同猿猴般向上急蹿!《星痕步》虽已无力施展空间挪移,但其基本的提纵技巧和对身体的精妙控制仍在。他手脚并用,借助粗大的树干和垂落的藤蔓,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攀上了离地七八丈高的一根粗壮横枝,然后,如同真正的山林夜枭,蜷缩进浓密得如同帷幔般的枝叶阴影之中,屏住呼吸,将自身所有生机、气息、乃至神魂波动,都收敛到了极致。
新生混沌真元核心那独特的“包容”与“内敛”特性,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树瘤,与古木本身那悠长、缓慢、充满生机的自然气息,隐隐融为一体。
下方,三名幽冥殿修士在短暂的分神后,立刻察觉到前方猎物的气息……消失了!
不是快速远离,也不是爆发对抗,而是如同水滴入海,瞬间无影无踪!
“嗯?”干瘦修士眼中绿芒一闪,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仔细扫过方圆五十丈内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木、每一片落叶。另外两人也迅速靠拢,三人背对背,警惕地搜索着。
没有!完全找不到陈谨的踪迹!仿佛他凭空蒸发了一般!
“不可能!他重伤垂死,绝无可能瞬间远遁!定是用了某种隐匿之法,藏在了附近!”干瘦修士声音阴冷,带着一丝惊疑。他从未见过如此彻底的、连他神境神识都无法轻易察觉的隐匿手段。
“搜!仔细搜!每一棵树,每一片草丛都不要放过!”他沉声下令,自己则缓缓踱步,骨杖尖端绿光闪烁,似乎在施展某种探测秘术。
两名暗劲巅峰修士立刻分散开,小心翼翼地搜索起来,手中紧握淬毒的骨刃,眼神锐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间只有风吹叶动的声音和三人细微的脚步声。气氛压抑而紧绷。
陈谨藏身于高高的树冠中,一动不动,如同最老练的猎人。他忍着伤口被粗糙树皮摩擦的疼痛,忍着体内近乎枯竭的虚弱感,将全部心神用于维持这极致的隐匿状态。他甚至能“听”到下方那名暗劲修士走过他藏身巨树下方时,枯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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