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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秩序之光（第1页）
黄芪水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腾，带着一丝苦涩的生命气息。
最初只是观望的人群，在几个胆大者率先喝下并无异状后，终于开始缓慢地移动。破旧的陶碗在干枯的手中传递，浑浊的药水被小心翼翼地啜饮着，仿佛那是琼浆玉液。
张鹿站在锅边，亲自监督着分发。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观察着他们的状态。
“你，过来。”他叫住一个端着碗想要溜走的瘦弱少年。那少年吓得一哆嗦，碗差点掉在地上。
“手伸出来。”张鹿语气平和。
少年颤抖着伸出脏得看不出肤色的手，手背上有一道化脓的伤口。
张鹿对旁边帮忙的妇人吩咐：“记下他。分发完后，用煮过的布蘸盐水，给他清洗伤口。”
他又指向一个不断咳嗽的老者：“这位老丈，喝完药后，送到向阳通风处休息，远离人群。”
李瘸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少主不仅分发药水，竟然还关注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这在等级森严、视人命如草芥的黑山军中，简直是闻所未闻。
王胡子带着人严格执行着掩埋污物的命令，起初还有几个伤兵嘟囔着“多此一举”，但在亲卫们凌厉的目光下，只得讪讪配合。
当夕阳西下时，营地中央的污秽角落已被清理一空，覆盖上了新土。虽然破败依旧，但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确实淡去了不少。
这时，被派去换粮的两个机灵少年也回来了。他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肩上扛着两个不算饱满的麻袋。
“少主！换到了！换到了！”其中一个少年激动地汇报，“我们按您说的，没敢进大村，找了山坳里两户猎户。起初他们怕得要死，但我们把兵器都放在远处，只拿着钱过去，价格也给得公道……他们犹豫了好久，才肯换给我们这些豆子和黍米！”
另一人补充道：“我们还打听到，往东三十里有个山谷，土地还算肥沃，以前有村子，后来闹黄巾荒废了。就是……就是离官道有点近。”
张鹿仔细查看了换来的粮食，品相一般，掺杂着不少砂石，但在这个环境下，已是弥足珍贵。他赞许地点点头：“做得很好。你们叫什么名字？”
“俺叫赵二狗！”
“我叫孙小柴！”
“好，赵二狗，孙小柴，你们这次立了功。”张鹿记下了这两个名字。敢于冒险，并能完成任务，这就是人才雏形。
当晚，在老弱营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更大的篝火。那几袋换来的豆子和黍米，混合着大量野菜和之前库存的一点粗粝麦麸，煮成了几大锅浓稠的粥。
这不是庆功宴上的酒肉，只是勉强果腹的糊糊，但却是许多人数月以来吃的第一顿真正的、有粮食的饭。
张鹿没有搞特殊，他和李瘸子、王胡子以及所有能动弹的人一样，领了自己的一份，坐在一块石头上，默默地吃着。这举动，再次无声地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饭后，借着火光，张鹿开始了真正的组织工作。
李瘸子呈上了初步统计的名册。营中共有四百七十三人，其中能从事轻度劳作的（包括编织、采集、照顾病患）约一百二十人，十四岁以下孩童六十七人，其余皆为老弱或伤病。
张鹿站起身，火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映在身后的土墙上。
“名册我看了。从明日起，营中事务，依此执行。”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设‘医护队’。由略通草药的陈婆婆牵头，挑选五名细心妇人，负责照料伤病，分发药水，监督营中清洁。”
一位坐在前排、之前被张鹿询问过的老妇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二、设‘采集队’。由孙小柴暂领，带二十人，负责在周边安全区域采集一切可食用的野菜、野果、蘑菇，注意辨识毒物。”
孙小柴激动地挺起了胸膛。
“三、设‘修缮队’。由赵二狗暂领，带所有能动弹的男子，优先加固窝棚，挖掘排水沟，修建茅厕。我们必须在下雨前，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赵二狗狠狠握紧了拳头。
“四、设‘妇孺队’。由李叔（李瘸子）统管，组织所有妇女，负责炊事、编织、缝补，并照顾所有孩童。”
李瘸子愣住了，他一个瘸腿老兵，竟然还被委以重任？
“五、所有口粮，由李叔、王胡子与我三方共管。每日按劳作出力、身体状况，分配食物。任何人，包括我在内，不得私藏，不得克扣！”
一条条清晰的指令，一个个具体的任命，将原本混乱无序的几百人，瞬间纳入了一个初具雏形的组织框架中。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位置，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
人群安静地听着，火光映照着一张张茫然又带着一丝新生的面孔。他们听不懂太多大道理，但他们能听懂，有人给了他们一条看得见的活路。
“另外，”张鹿最后说道，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的孩童，“所有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明日起，每日清晨，到我这来集合半个时辰。”
王胡子忍不住低声问：“少主，您要教他们武艺？”
张鹿望着跳跃的火光，轻轻摇头。
“不，我教他们……认字。”
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
认字？！
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在这被视为草芥淤泥的老弱营里，少主竟然要教这些贱民的孩子……认字？
连王胡子和李瘸子都彻底懵了，张着嘴，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张鹿没有解释。秩序的火光，已然亮起。而思想的微光，也即将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里，悄然点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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