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虽劣,却足慰风尘。”慕戎举起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衣襟也不在意,“乐正,你看这秘境之中,云海翻腾,山高水长,当真是‘醉里乾坤大’啊!”
他彼时正擦拭着佩剑,闻言抬眸,眼中笑意深沉,抬手与慕戎的酒壶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挚友在侧,佳景在目,纵是劣酒,也胜似琼浆。所谓‘壶中日月长’,大抵便是这般滋味了。”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穿林而过,惊起枝头雀鸟。那时的他们,不知世间险恶,不懂宿命羁绊,只知彼此是可以交付后背的挚友,是能共赴生死的知己。他们约定,待日后功成名就,便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弹琴饮酒,共度余生。
可世事难料,秘境一别,竟是生死两隔的假象。他被父亲的阴谋裹挟,被鬼母的枷锁束缚,被迫隐姓埋名,化身阎沉,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鬼界。昔日的乐正沉已死,如今的阎沉,不过是个背负着秘密与枷锁的傀儡少主。
阎沉缓缓放下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的纹路,目光落在慕戎的侧脸上。烛火映照下,慕戎的轮廓依旧熟悉,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沧桑的沉稳,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失忆的迷茫。
他看到慕戎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口中又轻轻念了一遍那句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阎沉久已死寂的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隐隐作痛。他多想立刻上前,卸下所有伪装,就这么向慕戎坦言:“是我,好友。”可曾记得当年坟冢?也许绿草荒芜。
可他不能。
他终究无话。
鬼母的眼线遍布鬼界,他与化生池的绑定尚未解除,稍有不慎,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更会连累慕戎。他深知鬼母的野心,知晓无执的阴谋,而慕戎的灵魂因魔尊的阴谋而尚未完整,肉身仍在人间漂泊,他必须忍,必须等,等一个能让慕戎安全离开的时机,等一个能彻底摆脱束缚的机会。
“慕公子,这酒烈,慢些饮。”阎沉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带着一丝疏离的客气,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慕戎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笑容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陌生:“阎少主所言极是。只是不知为何,方才那句诗,总觉得格外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所以忍不住吟诵出来,不知阎兄可知?”
阎沉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酒壶为慕戎添满酒,语气平淡无波:“许是公子前世听过,或是在某处典籍中见过。世间之事,难以辩白。”
他垂下眼帘,避开慕戎探究的目光,只是满饮杯中纯酿。
鬼火摇曳,映着两人相对而坐的身影,晦暗不明,一近一远。杯中酒依旧醇香,只是那醉里的乾坤,壶中的日月,早已物是人非。
接下来的几日,慕戎在阎沉的陪伴下,踏遍了无间城的街巷亭台。鬼界的风土人情与人间迥异,没有人间的炊烟袅袅、鸟语花香,却自有一番诡谲奇绝的韵味:街角的鬼市飘着幽绿的磷火,贩卖着能通阴阳的符篆、滋养魂体的灵草;城外的忘川河畔,奈何桥横跨浊浪,孟婆亭的影子在鬼月下发着朦胧的光;就连路边的林木,也皆是枝干扭曲的“断魂柳”,柳叶垂落时会发出细碎的呜咽,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怨。
慕戎看得新奇,心中的郁结也稍稍纾解,只是那份惦记温琊踪迹的牵挂,以及萦绕在阎沉身上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始终如影随形。他总觉得阎沉的举手投足间,藏着某种与记忆重叠的碎片,尤其是偶尔凝神时的侧影,或是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节奏,都让他心头莫名一动,却又始终抓不住那层模糊的窗纱。
更重要的是,他虽感念阎沉的收留与照料,却不愿一直叨扰,心中早有自寻住处的念头,也好更自由地打探温琊的消息。
这日,慕戎向阎沉辞行,言语间恳切坦诚:“阎兄连日关照,慕戎感激不尽。只是我此番入鬼界,原是为了寻觅故人踪迹,若一直叨扰府中,多有不便。我想在城中寻一处居所,也好四处走动打探,还望阎兄见谅。”
阎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公子既有此意,我便不勉强。只是无间城鱼龙混杂,公子是生人魂体,需多加小心。若有任何需要,只管派人来告知我。”他取出一枚黑色令牌,递给慕戎,“持此令牌,可在我的地界内通行无阻,若遇麻烦,也能凭它唤来我的人手。”
慕戎接过令牌,心中暖意融融,拱手道谢后,便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阎府。他在城中辗转半日,最终选中了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宅院紧邻鬼河支流,院中栽着几株幽冥柳,虽显清冷,却胜在安静。宅院主人是一位年迈的鬼修,见慕戎气度不凡,又出价爽快,便欣然应允。
收拾妥当后,已是鬼月高悬。慕戎闲来无事,便沿着河边漫步,想熟悉一下周边环境。行至一处名为“孤魂驿”的旧馆前,忽闻馆内传来一阵清越的琴音,琴声空灵缥缈,带着几分禅意,却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寂,与他记忆中温琊掌门偶尔弹奏的曲风有几分相似。
慕戎心中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踏入了旧馆。馆内陈设简陋,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墙角燃着一盏幽绿的油灯,映得室内光影斑驳。琴音正是从内堂传来,他循着声音走去,只见一位白衣男子正端坐于窗前,指尖抚弄着一张古朴的琴,月光洒在他身上,宛若仙人。
那身影、那气韵,分明就是他苦苦寻觅的温琊!
“温掌门!”慕戎又惊又喜,失声唤道。
白衣男子闻言,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身,正是温琊无疑。只是比起慕戎的记忆中,他的神色愈发淡然,眼底仿佛藏着万千星河,深不可测。
“慕戎?”温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先前的淡然随即化为一抹浅淡的笑意,“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你。”
四下再无他人,温琊也不再作陌生样,而是一脸对小辈的慈爱。
慕戎快步走上前,心中积攒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温掌门,你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会在鬼界?当年你镇压魔头后便不知所踪,天回宗上下都以为你……”
“以为我仙逝了?”温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生死皆是虚妄,执念才是牢笼。我既未生,亦未死,不过是换了一处地方,看一场不同的风景罢了。”他示意慕戎坐下,闭口不谈自己的事,亲自为慕戎斟了一杯清水,“你入鬼界,又是为了何事?”
“我的灵魂因天雷冲击而分裂,也想寻一处机缘,重聚魂魄。”慕戎直言不讳,“其次也是为了找寻道无执陨落的真相。我怀疑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温琊闻言,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缓缓道:“你的事,我已知晓。灵魂分裂,看似是劫,实则是缘。有些执念,唯有历经破碎,方能看清本质。”
两人正交谈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这在鬼界也是稀罕事。两人一看,竟是阎沉寻了过来。他看到温琊时,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对着慕戎拱手道:“慕兄刚搬离,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巧温先生也在此?”
“这位是我的故人,温琊先生。”慕戎连忙介绍,又对温琊道,“温先生,这位是阎沉兄,在鬼界多蒙他照料。”
温琊淡淡颔首,目光扫过阎沉,语气带着几分谜语般的晦涩,直接道破阎沉身份:“阎少主大名,久仰了。鬼界多诡事,人心更甚,慕戎生性纯善,还望少主多照拂。”
阎沉心中一凛,总觉得温琊的话意有所指,却也只能拱手回应:“温先生客气了,我与慕戎公子一见如故,自会相互扶持。
第135章第三章新院酒酣逢故影
是夜,阎沉便提了“千日醉”与几碟精致的鬼界点心,来到慕戎的新宅院暖宴。宴席就设在院中那株最粗壮的幽冥柳下,鬼月如钩,清辉倾泻,将一人二鬼的身影拉得颀长。幽冥柳的枝条随风轻摇,垂落的淡紫色柳叶擦过肩头,带着一丝沁凉的水汽;不远处的鬼河支流泛着幽蓝的波光,河面上漂浮的幽冥莲散发着冷冽而清润的香气,与酒气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诡谲又雅致的意境。
阎沉亲自为慕戎与温琊斟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嘴缓缓流淌,落入白玉杯中,泛起细密的酒花,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裹挟着淡淡的灵力,闻之令人心神一振。
“此酒以鬼界万年玄冰下的灵泉酿造,辅以幽冥莲蕊、忘川断魂草,经千日窖藏而成。”他指尖轻叩杯壁,声音温和,“寻常鬼修魂体脆弱,饮之易被酒中灵力反噬,醉卧千日不醒。但公子是生人魂体,魂基坚韧,温先生修为深不可测,想来饮之无碍,反而能滋养魂体,舒缓郁结。”
慕戎依言端起酒杯,浅酌一口。酒液入口丝滑醇厚,初时温润如暖玉,顺着魂体脉络缓缓流淌,瞬间化作一股暖流,滋养着他因天雷冲击而分裂、略显虚浮的魂魄,连之前残留的隐痛都减轻了不少。他忍不住闭目回味,片刻后睁开眼,眼中满是赞叹:“好酒!入口甘醇,后劲绵长,竟能滋养魂体,当真是鬼界奇珍。”
温琊也饮了一口,酒液在他口中流转片刻,便化作无形的灵力融入魂体。他神色依旧淡然,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缓缓开口:“好酒,酒味虽醇,却解不了心头之结。世间事,大抵如此,外物只能暂慰,终究要靠自渡。”
慕戎闻言,心中微动,想起了自己分裂的灵魂、丢失的剑心,还有失散多年的故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多了一丝怅然。
话头渐渐从鬼界奇闻聊到琴棋书画,阎沉谈起鬼界的“幽冥琴”,以万年阴沉木为材,琴弦是忘川河畔的“缚魂丝”所制,弹奏时能引动魂体共鸣,慕戎听得津津有味。当谈及琴艺时,慕戎的眼神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说起琴,我想起了一位故友,名唤乐正沉。”他冷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声音带着悠远的怀念,“他琴艺高超,一曲《将军令》弹得慷慨激昂,能让闻者热血沸腾;一曲《清平乐》又清雅脱俗,如沐春风。我们年少相识,一同闯荡秘境抵御妖兽,一同在月下饮酒弹琴,出生入死,无话不谈,是我此生最要好的朋友……”
“乐正沉……”阎沉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有几分干涩:“好名字。乐者,雅韵也;正者,本心也;沉者,深邃也。能让公子如此挂怀,想必是位惊才绝艳、品性高洁之人。若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这位乐正公子的琴艺,听一曲他亲手弹奏的琴音。”说罢,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将眼底所有的波澜都掩去在酒液的灼热之中。
“可惜多年前一场变故,我们阴阳相隔,上至九天下黄泉,不复得见。”慕戎沉吟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不知阎兄,可曾听闻我这位好友的踪迹?哪怕只是一丝线索,我也感激不尽。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哪怕所有人都说他已经魂飞魄散,我也不愿相信。”
阎沉听罢,垂着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思念,有痛楚,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无奈,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喉结滚动,低声道:“鬼界之大,魂灵万千,同名同姓者亦有不少,我未曾见过这般琴艺高超的乐正公子,若日后有消息,定会告知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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