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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郁郁葱葱（第1页）

深山，是真的深。

与外界的凋敝荒芜相比，这片被魏无羡模糊“直觉”引领前来的山脉，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并非郁郁葱葱的生机盎然，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亘古的“苍莽”与“沉寂”。山势奇崛险峻，巨大的岩石裸露，呈现出被岁月与风雨反复雕琢的、嶙峋而冷硬的轮廓。古木参天，但叶片并非鲜绿，而是一种沉郁的墨绿色，枝干虬结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混合着腐殖质与某种奇异矿物气息的味道，稀薄的灵气在这里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稀释”或“沉降”，变得更加难以捕捉，却反而让此地多了一份奇异的“洁净”感——一种剥离了活跃灵力后的、原始的“空”。

魏无羡走在中间，脚步略显虚浮，却比在矿洞外时稳定了许多。他不再需要蓝忘机搀扶，只是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自己脚下崎岖的山路上，或是偶尔扫过路旁形态奇异的岩石与古树。那双墨黑中泛着暗金的眼眸，在进入这片山脉后，似乎少了几分惊惶，多了几分……某种难以言喻的“适应”甚至“惬意”？仿佛这死寂苍茫的环境，与他体内那混合了多种古老、负面、沉寂能量的新生魂魄，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与调和。

他身上那些暗黑色的纹路，在昏暗的林间光线下，不再显得那么刺目，反而像是天然生长出的、属于这片山林的某种神秘图腾。眉心那点淡红痕迹几乎隐没不见。

蓝忘机走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他。他能感觉到魏无羡气息的细微变化——那种在矿洞外和途中一直隐隐存在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异质”波动，在此地似乎被周围的苍莽与沉寂无声地“包裹”、“吸收”了，变得不再那么突兀。这是好事，意味着此地或许真能如魏无羡所说，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所。

但蓝忘机心中的弦并未放松。魏无羡的状态太特殊了，这种“适应”本身，是否也意味着他的“非人”特质正在进一步与某种环境同化？而且，魏无羡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这种变化，他只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感觉”在前进。

走在前方开路的蓝曦臣，神情同样凝重。他手握朔月剑，灵识如同最精密的网，铺洒开来，探查着前方的路径与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此地看似沉寂，却给他一种隐隐的压迫感，仿佛整片山脉都是一个沉睡的、呼吸缓慢的庞然巨物。他们正行走在巨物的“皮肤”之上。没有明显的恶意，也没有矿洞深处那种贪婪的“食欲”，但那种源自岁月与存在本身的“重量”，依旧让人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轻忽。

“魏公子，”蓝曦臣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处被几块巨大山岩半环绕、形成天然凹陷避风处的地方，“前方地势尚可，背风，且岩体厚实，或有地脉阴凉之气，或可暂歇。”

魏无羡闻言，抬起头，看向那处山岩凹陷。他的目光并未聚焦在避风或地势上，而是……仿佛“看”向了那几块巨大山岩的内部，又或者，是岩石与地面相接的深处？墨黑的眼眸深处，那点暗金色微光极其微弱地流转了一下。

“……可以。”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不高，却比之前连贯了些许，“这里……‘老’东西……睡着了……很沉……不打搅……”

“老东西”？睡着了？

蓝忘机和蓝曦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几块山岩色泽青黑，表面布满苔藓与风化的痕迹，与周围其他岩石并无二致。但在魏无羡的感知里，它们似乎是“活”的？或者说，与某种沉睡的、古老的意识或存在相连？

两人没有追问，只是更加警惕。蓝曦臣先行上前，以灵力仔细探查了那处凹陷以及周围岩体，确认并无陷阱、妖兽巢穴或异常能量节点，这才示意两人过去。

凹陷处空间不大，勉强能容三人并坐，但胜在隐蔽干燥，头顶有巨大岩壁伸出遮蔽，后方是坚实的山体。蓝曦臣简单清扫了一下地面，铺上带来的软垫。蓝忘机扶着魏无羡坐下，自己则坐在他身侧，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将他护在里侧。

暂时安顿下来，三人都松了口气。连日奔波，惊险不断，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神，都已疲惫至极。

蓝曦臣取出干粮和清水，分给两人。魏无羡默默地接过，小口吃着，动作有些迟缓僵硬，仿佛还在重新熟悉“进食”这个行为。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凹陷外，那片被巨大岩石和古木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暗的林间空地。

“……蓝湛。”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蓝忘机立刻看向他。

“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魏无羡转过头，墨黑的眼眸望着蓝忘机，里面是真实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关于……我自己……关于……你……还有……”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感觉到自己记忆的大片空白，以及对这些空白本能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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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的心揪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水囊，伸手，轻轻握住了魏无羡放在膝上、依旧冰凉的手。

“是忘了一些。”他没有隐瞒，但语气尽量放得平缓，“你受了很重的伤，魂魄受损，记忆出现混乱是难免的。别急，慢慢来，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魏无羡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回握，却又有些迟疑。过了片刻，他才低声道：“……我……好像……不是原来的我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清醒。他或许遗忘了具体的事件和细节，但对自身状态这种根本性的“异样”，却有着清晰的感知。

蓝忘机握紧了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你就是魏婴。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魏婴。我的魏婴。”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语气太过肯定，仿佛要将这份认知，强行烙印进魏无羡那混乱而陌生的灵魂深处。

魏无羡与他对视着，墨黑的眼眸中，那点暗金色的微光轻轻摇曳，仿佛平静湖面被投入石子荡开的涟漪。有迷茫，有困惑，但似乎……也有一丝极淡的、被这坚定誓言所触动的……暖意？

他垂下眼睫，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蓝忘机握着他的手。

一旁的蓝曦臣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复杂。他既为弟弟的深情与魏无羡意识的些许回归感到欣慰，又为这前路莫测、魏无羡魂魄本质已然改变的现实感到沉重。

“魏公子，”蓝曦臣温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方才说，这里的‘老东西’睡着了，不打搅。你可否……再仔细感知一下，除了‘睡着’，它还有其他的……‘情绪’或‘状态’吗？比如，对我们是善意，还是漠然？或者……有无被‘惊醒’的可能？”

他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此地的安全性。魏无羡这种对“古老存在”的模糊感知，是目前他们唯一能依赖的向导。

魏无羡闻言，再次抬起头，目光投向凹陷外的山林深处。这一次，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更加专注地去“感受”。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眉头微蹙，似乎在组织语言：“……很沉……很重……像……石头做了很久的梦……梦里……有湿的……冷的……还有……一点点……‘苦’的味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我们……没感觉……像……石头不会在意……脚边爬过的蚂蚁……只要……不敲打它……不偷走它梦里的……‘苦’……”

很形象的描述。沉睡，沉重，梦境带着阴湿寒冷和一丝“苦”味。对他们这些闯入者漠不关心，如同石头无视蚂蚁。但只要不去主动“敲打”（攻击或破坏？）或“偷走它梦里的苦”（窃取与此地古老存在相关的某种核心之物？），就是安全的。

“苦”……蓝曦臣若有所思。是指某种负面情绪？还是指此地山灵地脉中蕴含的某种特殊属性或能量？

无论如何，这算是一个相对“友好”或至少“中立”的信号。

“我们在此休整半日。”蓝曦臣做出决定，“忘机，你也需调息恢复。我负责警戒。”

蓝忘机点了点头，他的消耗确实巨大。但他并未立刻闭目调息，而是依旧看着魏无羡，轻声道：“魏婴，你也休息一下。若想起什么，或感觉哪里不适，随时告诉我。”

魏无羡“嗯”了一声，顺从地靠回岩壁，闭上了眼睛。但他的呼吸并未立刻变得悠长，眼皮下的眼珠似乎还在轻微转动，仿佛仍在努力整理着脑海中那些破碎的、陌生的画面与感觉。

林间光线越发昏暗，山风穿过岩缝与古木，发出低沉悠远的呜咽，如同沉睡巨物无意识的鼾声。

这片苍莽的深山，暂时接纳了这三个伤痕累累、来历特殊的“闯入者”。

然而，在这片看似“沉睡”与“漠然”的山林更深处，在魏无羡那混合魂魄无意识散发出的、与周遭古老环境隐隐共鸣的波动影响下——

某处被厚重苔藓与藤蔓完全覆盖的、早已被遗忘的古老祭坛遗迹中央，一块半埋于泥土中的、刻满了无法辨认的扭曲符号的残破石碑，其表面，一点微不可察的、与魏无羡眼中暗金色泽极其相似的微光，极其缓慢地……亮起了一瞬。

如同沉眠万古的眼眸，被一丝熟悉的、却已然变异的气息，极其轻微地……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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