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息。
在永恒的死寂与潜流低鸣中,这是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
但对于此刻的叶凡和小队而言,这三十息,却可能决定生死。
叶凡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在铁砧厚实的肩膀旁,面对着那不断旋转、散发着不祥与混乱波动的巨大信息旋涡。他的双眼再次紧闭,但全部的心神,都已沉入识海的最深处,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琴师,开始同时拨动“契约火种”与“青铜手镯”这两根截然不同、却又都与眼前困境息息相关的“琴弦”。
他首先沟通“契约火种”。
火种静静燃烧,传递出微弱但纯净的共鸣指引。叶凡没有试图强行激发或调动它本就因之前消耗而略显黯淡的力量,而是将自身的心神,调整到与火种共鸣最契合的频率——那是一种充满秩序、守护、净化的古老韵律,带着对“约定”和“规则”的天然亲和。
他将这缕心神波动,如同一根无形的、极其纤细的探测丝线,缓缓地、轻柔地,向着旋涡边缘、火种指引的那个方向“探”去。
几乎在心神触角探入旋涡外围混乱区域的瞬间,叶凡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狂暴、无序的信息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锉刀,疯狂地切割、扭曲、试图吞噬他那缕蕴含着秩序韵律的心神!剧烈的眩晕和刺痛感传来,叶凡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惨白。
但他紧守心神,核心契约符文在识海中稳定流转,心灯之火虽然黯淡却坚定燃烧,为那缕探出的心神提供着最本源的支撑和净化保护,使其不至于被瞬间冲垮。
他的心神丝线,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地、执着地,在混乱的信息湍流中穿行、感应。寻找着火种共鸣指向的那种独特的“韵律”——那并非强大的能量波动,而是一种更微妙的、仿佛规则本身呼吸节奏的“缝隙感”,一种与周围狂暴混乱格格不入的、隐蔽的“秩序残留”。
时间,在叶凡高度集中的感知中,仿佛被拉长了。五息……十息……
另一边,小队成员们屏息凝神,全力戒备。
铁砧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叶凡斜前方,土黄色的护体罡气凝聚到极致,随时准备抵御任何来自旋涡的物理吸力或能量溅射。藤女则半跪在地,双手按在脚下斑驳的乳白色遗迹地面上(他们此刻站在一块相对稳定的、类似漩涡“岸边”的残破平台上),无数细密的、近乎无形的根须从她掌心延伸,渗入地面和周围空间,感知着最细微的规则变动和潜在威胁。影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平台边缘的阴影中,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警惕着任何可能从暗处发起的突袭。
灰隼站在叶凡侧后方,弓弦半开,箭矢虚搭,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不断扫视着旋涡、周围漂浮的残骸、以及更远处的黑暗。他的压力最大,既要守护叶凡,又要兼顾整个团队的安危。
十五息……二十息……
叶凡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心神在混乱湍流中穿行,消耗远超预期。那缕探出的心神丝线,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断裂。
但就在第二十五息左右,当他的心神丝线穿过一片由无数破碎规则碎片形成的“乱刃区”时,火种传来的共鸣骤然清晰了一丝!就像在嘈杂的噪音中,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旋律!
“找到了!”叶凡心中一震,精神大振!他立刻锁定那丝韵律的源头——那并非一个固定的“点”,而是一条极其狭窄、扭曲、不断变动位置的“缝隙”!它仿佛是由旋涡本身旋转时,不同规则层面摩擦、错位产生的短暂“真空”或“夹层”,又像是某种古老结构崩坏后残留的、尚未完全弥合的“伤痕”。火种的共鸣,正是与这条“缝隙”中残留的、极其稀薄的、未被污染的“契约回响”产生了感应!
这条路,果然存在!但极其不稳定,且入口位置飘忽不定!
叶凡立刻将感知到的“缝隙”大致方位和其不规则的移动轨迹,通过心神连接,共享给灰隼。同时,他强忍着加剧的消耗,开始沟通第二件“伙伴”——青铜手镯。
手镯的感应,更加直接、霸道。它指向的是漩涡中那条被“穿墙者之触”污染正在侵蚀、试图稳固的“路径”。那条路径相对更“宽”、更“显眼”,但充满了污秽、破界的不祥气息。
叶凡没有试图去“走”那条路,而是巧妙地利用手镯对那条路径的强烈感应,将其作为一个“参照物”和“信标”!
他将手镯传递出的感应波动,与火种共鸣指向的“缝隙”轨迹,在心神中快速对比、叠加、计算!
“以污染路径为轴,缝隙在其逆向旋转切面,偏移约七分,上下波动幅度三……就是现在!”叶凡猛地睁眼,眼中金红光芒一闪而逝,抬手指向漩涡边缘某处——那里看起来与周围并无二致,都是扭曲的光影和混乱的信息流!
“入口在那里!维持时间极短,三息内必须进入!通道极不稳定,进入后需立刻稳固自身,抵抗规则撕扯!铁砧开路,藤女辅助稳固,影绰断后,灰隼策应!走!”
命令简洁、急促,却清晰无比!
早已准备就绪的铁砧,在叶凡话音刚落的瞬间,怒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裹挟着厚重的土黄色罡气,朝着叶凡所指的方向,埋头猛冲过去!他不闪不避,直接用最蛮横的方式,撞向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旋涡边缘!
就在铁砧即将撞上的刹那,叶凡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混合着一缕心灯之火本源与契约符文的气息,凌空画出一个小巧复杂的临时契约印记,屈指一弹!
印记后发先至,先一步没入铁砧前方的虚空!
嗡!
那片看似平静的漩涡边缘,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荡漾开一圈不规则的、半透明的涟漪!涟漪中心,一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边缘不断扭曲闪烁的、内部漆黑深邃的“裂隙”,赫然显现!正是叶凡感知到的那条“回响缝隙”入口!
铁砧去势不减,一头扎入裂隙之中!紧随其后的叶凡,被灰隼一把抓住手臂,同时跃入!藤女挥手洒出一片淡绿色光华,无数细小的藤蔓虚影在裂隙入口处交织,试图暂时“缝合”一下那剧烈波动的边缘,延缓其闭合速度,同时自身也闪身而入。影绰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如同鬼魅般滑入。灰隼最后进入,在身影没入前,回身向着漩涡其他方向,连续射出三支带着强烈干扰和误导气息的箭矢,然后反手一掌,带着柔劲拍在裂隙边缘!
砰!
裂隙如同受惊的贝壳,猛地向内收缩、闭合!将那三支箭矢引发的微弱能量扰动和灰隼最后留下的些许气息,彻底隔绝在外!
从叶凡指出方位到小队全员进入,用时不到两息!精准、迅猛、默契十足!
就在裂隙彻底闭合、消失的下一秒,数道污浊的暗红色“触须”(穿墙者之触的延伸),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从旋涡深处急速探来,在裂隙消失的位置徒劳地扫过、穿刺,却只搅动起一片混乱的信息流。更远处,似乎有某种冰冷死寂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片区域,在残留的些许心灯之火和契约气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隐去。
然而,进入“回响裂隙”的小队,此刻却无暇关注外界的反应。
通道内的体验,远比预想的更加……诡异和凶险。
没有光,也没有绝对的黑暗。仿佛置身于一种纯粹的“虚无”与“存在”的夹缝中。感觉不到上下左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无数混乱、破碎、意义不明的“回响”,如同亿万只蚊虫在耳边嗡鸣、嘶吼、低语、哭泣!这些“回响”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信息冲击!它们仿佛来自无数个时空、无数个灵魂的临终碎片,充满了迷茫、痛苦、不甘、释然、疯狂……
更可怕的是,一种无形的、但强大无比的规则层面的“撕扯力”,正从四面八方作用于每个人的身体和灵魂!仿佛要将他们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分解、同化,融入这片无尽的、混乱的“回响”背景之中!
“坚守本心!隔绝杂念!用灵力护住周身!通道本身在排斥我们这些‘异物’!”灰隼的声音在剧烈震荡的意识连接中显得断断续续,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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