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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这个不伦不类的标志,微微笑了,笑过又有点心酸。将近两个月的同床共枕,早已习惯了那个怀抱,如今人不在跟前,总觉得床上空空荡荡的。
正这么出神想着,那头的容元纶忽然翻了个身,把承熹骇了一跳,手一哆嗦,握在手里的眉笔掉了,她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好在眉笔掉在了软绵绵的床榻上,没弄出丁点动静。
承熹正是提心吊胆,容元纶兀自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她偷偷留下了记号,低声说:“堂妹早些睡。”
承熹僵着身子不答,他又笑着补上一句:“我可不想明早又得抱你上马车。”
承熹深吸一口气,原来前两日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都是他抱着上下的,这么多人随行护卫,怎么就没有个女侍卫呢?
知道容元纶没睡着,承熹也不敢再动作,阖上眼静静躺着,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那头的容元纶却是辗转反侧,不能安眠。这正是盛夏的天,他又是男子,生来阳盛,平常入睡之时打着赤膊,屋子里头放了冰都觉得热。
此时整整齐齐地穿着中衣外衣这么躺着,别提有多难受了,后背湿漉漉的全是汗,真恨不得脱了外衫。
转念又想到方才应下公主的话,他也知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同住一间房确实有些唐突。可今夜手底下的好些侍卫都被派了出去,唯二的女侍卫也各自分配了事情,只能他这个主子来守夜。
万籁俱寂的夜里,听见那头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他把手臂枕在脑后,忽然想自己媳妇了。
大半年没见,也不知她是不是瘦了……
*
次日上路的时候,两人又是同车。承熹心不在焉,总是掀开侧帘向后张望,总觉得江俨该赶上来了。
视线不着痕迹地容元纶脸上扫过,这回她掀帘的手却被人一把抓住,容元纶握着她手臂,静静笑说:“这棋子是白玉的,可不能随手丢了。”
霎时把承熹说得双颊通红,耳根都泛了血色,哆哆嗦嗦缩回手,手心汗津津的潮润一片。她在容元纶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把攥在手心的那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低垂眼睑等他落子。
她从来脸皮薄,明明此时她才是受害人,却比面前这个奸人还要心虚,先前纠结了好半晌才下定主意沿途丢下棋子,给江俨留作记号。这才刚打算丢下第一枚,就被他给抓了个正着,只好作罢。
第二日也是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好在承熹坐惯了马车,一路上轻微的颠簸也不会觉得头晕,困得时候还能打个盹。
到了第三日,马车却行得快了许多,连午膳都是在驿站中匆匆用过的。入了夜也没有进城住客栈,而是一路在官道上行。
承熹饿了一晚上,此时饥肠辘辘,更想江俨了,这般这三餐不继的日子不知还要过多久。
而关于裕亲王,以前父皇也略略提过两句,想来也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她心里颇有些七上八下,万一裕亲王所求的事自己办不到,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凌晨半梦半醒之际,却忽然被人轻轻晃醒了。
天还不怎么亮,承熹又睡得迷糊,一声“江俨”差点脱口而出,在嘴边过了一圈,又咽回了肚子里。
面前明明是容元纶,哪有江俨的影子?
夏天天亮得早,这时天色还暗,大约不到卯时,也不知他喊醒自己做什么。正这般腹诽着,容元纶递给她一块湿帕子,浸过凉水凉飕飕的,他微微笑说:“堂妹醒醒神,咱们到了。”
承熹拿那湿淋淋的冷帕子擦了把脸,登时打了个哆嗦,瞌睡虫一下子跑了个干净。
先前每个清晨都是被江俨吻醒的,如今成了阶下囚,躺过棺材饿过肚子,此时想要洗脸却连热水都没有,只能拿凉帕子擦一把。
这心理落差太大,一时间想哭的冲动都有了。承熹忙把眼角湿意抹去,不想在外人面前露了怯。
马车又行了一刻钟,透过窗子能依稀瞧见轮廓,已至黎明。听到迎面有男子大声呼喝“大公子”的声音,容元纶面上一喜,掀起帘子下了马车。
接应的人已经到了,十几个人都下了马,恭恭敬敬地给容元纶行了礼,纷纷往承熹这儿看。
有几个文士打扮的碍于礼节,只略略瞧了她两眼;另几个明显是武夫,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丝毫不知避嫌,眸底满是踌躇满志的神采,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承熹心中暗恼,只能侧过身子,避开他们肆无忌惮的视线。
众人走远两步,与容元纶到一旁说话,朗声欢笑。承熹离得远听不太清,只听到半句:“……大业指日可待也。”
她心中更沉,却也无暇细想。另有两位侍女走上前来,行了个规矩的福礼,微微笑说:“见过公主,婢子受亲王之命前来伺候。”
明面说是伺候,承熹却清楚这二人是裕亲王指来监视自己的,以防她给外面报信。
天色有些暗,承熹凝着目力细细认了认人。这两个侍婢的模样虽有些普通,却落落大方,眼神明亮,不是好糊弄的人。
承熹更是发愁,即便江俨带着侍卫来救,她若是丁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如何能与他联络?难不成要这般被动的等着江俨来救?
换了另一辆精致的马车,总算不必再与容元纶同乘一车了。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天已大亮,承熹远远瞧见了城门上的“襄城”二字,不由长长叹了口气,等待江俨追上来的希望彻底落了空。
身旁侍女笑问:“公主有烦心事?”
承熹敷衍地笑了笑,没作声。烦心事多了去了,她却不至于蠢到与她二人说。
虔城是一座老城,始建于秦汉时期,近千年来几经修护,数次易主,终于成了如今的模样。
清晨的朝阳洒在城楼之上,承熹极目远眺,见城墙的低矮之处有绿藤蔓爬而上,护城河畔草木绿意盎然,这座古城近千年积淀下的萧瑟荒凉的气息被江南特有的温婉掩盖,反倒透出了几分别致。
城楼之上吹响了嘹亮的号角声,主城墙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巡逻兵和弓手,明明是盛夏,却各个身着软甲。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好半晌不见队伍前行一点,不知查得有多森严。
被人劫持一路带到此处,承熹都没怎么紧张,此时却终于皱紧了眉。
即便是京城也没有如此森严的守备。这模样,竟像是在战备警戒。
*
进了裕亲王府,先是被人迎进了后院一处敞亮的客院,借着用膳洗漱的空闲,承熹匆匆打了个腹稿,把见到裕亲王时应该怎么答话细细琢磨了一遍。
午膳还没用罢,却有一位姑娘径自入了门,一身精干的窄袖骑装,纤细腰身之上照旧缠着一条赤金柄的长鞭,正是重润。
承熹瞧着好笑,先前在京城时,重润每每进宫都穿着漂亮的裙装,也没有丝毫违和感。如今回了这温煦的江南,却是连日常穿着都是飒爽骑装,也不知她长在江南,怎么养出这么个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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