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像是被血浸泡过,又像是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触目惊心的猩红与焦黑。
烧焦的房梁如同巨人折断的黑色肋骨,以各种扭曲怪异的姿态斜插在焦土里。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皮肉烧焦的恶臭、浓重的血腥、木头灰烬的呛人烟味——它们混在一起,被冬夜的寒气裹挟着,钻进他的鼻腔,冻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抽搐。
他踉踉跄跄地走着,深一脚浅一脚,脚下时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有时是踩断了一截焦黑的臂骨;有时是踏碎了一个烧得变形的陶罐;有时是踢到了一本烧得只剩边角的《三字经》,残破的书页被凝固的血液染成深褐色,字迹模糊不清。
终于,他走到了村子中央。
那棵曾荫蔽几代人、承载着无数欢声笑语的老槐树,如今只剩下半截焦黑如炭、冒着缕缕青烟的树桩。
树根周围,尸体堆叠如山——有肠子流了一地、死不瞑目的张叔;有仍被那锈迹斑斑的长矛钉在树桩上、保持着痛苦蜷缩姿势的石头,小小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
还有里长伯伯,他那只曾教他写字、也曾敲响铜锣的手,紧紧攥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钥匙,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临死前还想奋力打开某扇通往生路的门……
“死了……都死了……”
长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浸透血水的泥泞里,手指深深抠进混杂着骨灰和焦土的泥地,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他没有父母,蜉蝣村就是他的家。
张婶总偷偷塞给他刚出锅、热乎乎的白面馒头;里长伯伯会在油灯下耐心教他一笔一划地认字,告诉他“长生”是希望;
石头虽然爱笑话他看蜉蝣是傻子,可每次上山砍柴回来,总会分给他一捆最干燥的柴禾……
而现在,馒头成了灰烬,文字成了焦炭,柴禾燃成了夺命的火焰。
所有给予他温暖的人,都变成了眼前这堆冰冷、破碎、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为什么……”他抬起头,对着那轮冰冷的、无动于衷的月亮,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吼,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铁,
“这该死的世道……就容不下我们一条活路吗?!”
“蜉蝣村……蜉蝣……”他念着村子的名字,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比夜枭的啼哭更凄厉,比寒风的呜咽更绝望,
“哈哈哈哈……蜉蝣!朝生暮死!浮光一瞬!我们……我们和这溪水里朝生暮死的小虫……有何区别?!有何区别啊——!!”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同一个被抽去灵魂的提线木偶,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踉跄着走向那条曾经清澈、如今却被血染得一片暗红的溪流。
溪边,那株日日绽放的异种昙花早已凋零殆尽,仅存的几片苍白花瓣漂浮在粘稠的血水上,像几只无力挣扎的、被遗弃的苍白手掌。
一只蜉蝣的尸体搁浅在岸边的血泥里,透明的翅膀被黏稠的血浆牢牢粘住,再也不可能飞向它短暂生命里本该拥有的天空了。
长生看着这蜉蝣与残花的景象,脸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凄惨到极致的笑容。
“可惜啊……”他喃喃自语,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带着血腥味的夜风里,
“我答应过……要把你们的故事……写进话本里的……写不完了……”
“朝生暮死……浮光一瞬……”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如同品味着世间最苦涩的毒药。
他低下头,看向浑浊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沾满血污、污泥和泪痕的脸上,一双眼睛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眼珠,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洞。
“长生……长生……”他念着自己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里长伯伯……您取错了……这名字……太重了……我担不起……”
“像我这般……像蜉蝣般渺小无力……生命如同草芥……朝不保夕……”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大彻大悟般的平静,
“应当叫……浮生……”
话音落下,他缓缓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从血泥中拈起那只死去的蜉蝣,将它轻轻放置在溪水中一片漂浮的、相对干净的昙花残瓣上。
小小的蜉蝣尸体,如同躺在一叶微小的、苍白的舟中。
然后,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浸透鲜血与绝望的焦土,眼神空洞,再无波澜。
向前一步,身体前倾。
如同倦鸟归林,如同落叶归根。
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喊,只是平静地、决绝地,一头栽进了那片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铁锈腥味的血溪之中。
水面只溅起一朵小小的、转瞬即逝的血花,旋即恢复了死寂的暗红。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无限进化(无敌宝宝猪) 从吸引吱吱子开始穿越影视世界 桃花弄 天涯论坛迷案 绝品仙医 崩坏寻真 白月光回国,不做备胎离婚吧林总 狼行天下之异世铲屎官 总裁他口袋又藏夫人了 记忆之场 极品神医 救命!成疯批病娇心尖宠,她想逃 县令田文进之清河风云 准备养老,摸金校尉身份被曝光? 抱歉,爱不起(np,h) 游历时间长河,看淡生死轮回 无敌后,重生傲世 老公强的可怕,我要离婚 一级律师 嬿婉重生归来,进忠此生我疼你